在天涯煮酒看到“红薯面窝窝头”转的这个帖子,特转载如下:
尘封的岁月——1979(一)
作者:fgq1113
一、男儿踏上从军路
我的学生时代是在最动乱的十年文化大革命中度过,1977年7月我高中毕业了,在那个时代与其说毕业不如说只是读完书罢了,因为我至今都没有一张高中毕业证书。离开学校,我们一起同窗十年的同学将要各奔前程,有部分人还要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去接受“再教育”,而我因为姐姐两年前已下乡务农,我就理所当然地留城了。
由于当时“四人帮”已被打倒,全国正在拨乱反正,已停止长达十年的全国高考突然宣布恢复。我匆匆忙忙找回过去的教科书重新泡进了书海里,用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埋头苦学,当然放榜时,和千千万万个只差几分的青年一样无缘于高校的大门。
1978年春节后我被分配到广州市郊区蔬菜公司,年底征兵工作开始,领导做我的思想工作,叫我踊跃去报名参军并参加征兵体检。那天我在郊区武装部干部的陪同下,来到了一个部队开设的体检场所,这个体检场所不像一家医疗机构,是在一处弃置的荒地里用竹子临时搭建的竹棚,可能是部队为征兵而临时搭建的,那天参加征兵体检的有好几百人,但到最后只剩下三人过关,所谓百里挑一啊,我是其中的一个,其余全部淘汰。我当时高兴也感到自己很幸运。
我们三个幸运儿被通知当晚要留下来过夜,因为还有一个项目要做就是验血,验血要在晚上我们睡着了才能进行,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知道。大概晚上23点钟,护士开始为我们抽血,完了之后我们也睡不着了。由于这里离广州的沙河大街并不远,我和小潘、小何(另外两位幸运儿)相约到外面散散步。
午夜的广州郊外是那么的宁静,也许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我们谈笑风生,完全忘记了此时此刻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忽然间,一个带着红袖章的解放军战士(好像是当时的广州警备区的)向我们这边跑过来,并告诉我们晚上这里已经戒严,要我们赶快离开。这时不远处的沙河大街上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在警戒和巡逻,当我们回头还没有走出200米时,那队全副武装的解放军突然热闹起来,一时间哨子声、口令声响个不停。突然一道强烈的汽车灯光划破了黑暗和宁静的夜空,接着后面一部又一部的军车源源不断地行驶在沙河大街上,车上盖上了伪装网,里面满载着解放军官兵,还有拉着大炮的车队,有榴弹炮、加农炮、火箭炮、等等,时间持续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场景非常壮观。
当晚我们议论纷纷在探讨着这些部队的去向,后来连值班的护士小姐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而且护士小姐也神秘地说:“这是我们的部队”。当然我们一致认为他们一定是去广西中越边境的。因为从当时的电台报纸以及街谈巷议中,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中越边境的紧张局势,那里大批的越南华侨被驱赶。明华轮也从广州启航到越南公海处接收被越南当局赶入大海的华侨,而另一方面,在中越边境地区也经常听到发生的******************件,其火药味甚浓。加上众所周知的两广地区和湖南的驻军都同属广州军区部队。看来一场一触即发的大仗是必打无疑了。
事情返回来又谈到了我们自己,我们只知道自己要当的兵是陆军,但去那里当兵呢?我们不得而知,武装部的干部也是守口如瓶,也许这是军事秘密。虽然我们三人的心里都很明白,但是还是自己安慰自己说:”不可能的,中国有几百万军队,哪有叫新兵去上战场的,这不等于去送死吗?就算轮到我们上也只是第二梯队或第三梯队啊!。”
回到家里,我把参军的事同家里人讲了,父亲非常支持我的选择,认为我从小缺少锻炼,没有象同龄人那样下乡当知青挨过苦,应该到部队去体验生活磨练意志,而女人的臭觉是很灵的,所谓三个女人一个墟,在当时中越边境的紧张局势下,自己的儿子在这个时候去当兵,那意味着什么?这样的话题在女人的圈子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绝对不会少,在如此浓烈的火药味下,母亲当然要死要活也不让我去当兵。
几天以后,我当兵的事在同学中传开了,同时还有两个同学伍XX和曹XX分别当上了空军和海军,也许是巧合吧,我们同学三人居然同时包揽了海、陆、空三军。作为同窗十年的同学,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追求,使我们三人在同一时间共同走向各自的军旅生涯。
一天我们相约到广州起义烈士陵园,作为临别前的最后一聚。那天,虽已是深秋已尽,但岭南的亚热带广州依然春光明丽,暖风怡人,碧波粼粼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向人们展现着一颗颗耀眼的闪闪银星,我们三人在湖上划著小船,荡漾在湖心里,嬉戏、并拍照留影,我们栋景着未来的军营生活,相互之间是那么的开心。
我们同学之间没有那么多禁忌,我们谈到了中越边境,谈到了西沙群岛的海战,谈到了珍宝岛中苏战争,谈到了苏联在我国北部边境陈兵百万,还有越南控制老挝,大规模侵占柬埔寨。事实上在当时的国内外形势到处都充满了火药味,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就已经提出反美帝反苏修,深挖洞、广积粮,时刻准备打一场人民战争。无论你当什么兵,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们都已经选择了投身军营。作为军人,就要保卫祖国,时刻准备上战场,坚决消灭一切敢于来犯之敌。这一点我们义无反顾。
1978年12月30日武装部人员敲锣打鼓前来我家接兵,我终于穿上草绿色的军装并带上大红花。我收拾了行装,告别了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和一班同窗十年的同学,从此踏上了我人生中最难忘的军旅生涯。
晚上武装部在广州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沙河饭店招待了我们一家人,以及小潘、小何各自的家属,品赏了远近驰名的正宗沙河粉。过去我吃过的沙河粉只有炒粉和汤粉两种,没想到今天宴席上的沙河粉品种是如此的丰富多彩,除了传统的干炒牛河和牛腩粉外,还有用河粉皮来制作的河粉煎包、河粉虾饺、河粉春卷、河粉蛋散、五柳拌河、等等, 真是数不胜数,通通都是晶莹透明,口感独特。虽然宴席上的食品是如此地丰富,但宴席间并没有太多的语言,各自的父母都是简短的几句鼓励的话儿,你要在部队好好干啦,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多给家里写信等等。无论是武装部还是家长,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中越边境的话题,也没有问我们的去处。
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晚上九点多钟,武装部的干部用汽车把我们送到了当时的沙河火车站(即现今天河广州火车东站),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了,除个别部队派来的带队干部外,都是青一色全部都是没有领章帽徽的新兵,估计省内其他各地的新兵都在这里集结吧。这里有好几列运兵车,都是一些民用的“牛卡”(运送牲口的专用列车),可能是部队临时征用的,这时武装部干部和前来接兵的部队干部进行了简短的交接手续,然后就把我们领到带队的部队干部那里,此刻我们就是部队的人了。
我们三人打起了背包,将要登上一列“牛卡”,便挥手向武装部和我们各自的父母告别。但就在这一刻,我忽然看到妈妈眼泪汪汪地迅即靠到爸爸肩膀上偷偷擦拭着眼泪。霎时间一股辛酸的泪涌进了我的心头。是啊!我们的父母一把屎一把尿的,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养大,尤其是在那个年代,用那微薄的工资抚养下一代,他们已经付出了很多很多。如今孩子已经长大,正是减轻家庭负担,回报父母养育之恩的时候,我却舍去小家报国家,从此踏上从军路,要远走他乡和祖国的边陲,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又有那个为人父母不痛惜自己的儿子呢?,一声长鸣,火车喘着粗气,一股股浓烟喷向夜幕下的羊城天空,拖着十多节“牛卡”的火车慢慢地向北启动了,送行的父母、亲人、朋友、和武装部干部他们的脸上都有带着微笑的,也有眼里噙着泪水的,他们挥舞着手向我们告别。我们在车里拼命地挤到仅有的一个小窗口挥舞着离别的手。随着缓慢启动的列车加速向前奔跑,模糊的双眼让伤感的泪水滑过我的脸庞。窗外一幅幅羊城郊外的夜景也慢慢地离我远去。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此刻的心情仿佛就像一只离巢的乳燕,离开了亲人,离开了父母,离开了这片土地,离开了哺育我20年成长的珠江水。任凭天高海阔,任凭风吹雨打,这只乳燕从此将要飞向祖国遥远的边疆。
尘封的岁月——1979(二)
作者:fgq1113
二、边境线上练兵忙
那时的火车没有现在的跑得那麽快,由于京广线路很多地段都是单行线,火车开一段路程就要停下来等其他车过,到第二天下午火车才到达了湖南衡阳,在衡阳站火车开始掉头向南开进,此时全车厢的人都明白了。
“去广西!去中越边境啊!”有人大声地叫了起来。
人们争先恐后地挤到仅有的一个门口看个真实,当确信无疑时,有人兴奋,也有人愁眉苦脸一种恐惧的脸色,更多的人是默默无语,接受着现实,既来之,则安之。不过心内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是啊!当兵是自愿的,当什么兵?去那里当兵?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告诉我们呢?也许一开始就说明去中越边境,恐怕就无人敢去当兵了,武装部的征兵任务就无法去完成。这就是“军事秘密”的真正原因吧。
到第三天中午,我们在南宁火车站吃午饭,然后火车继续往南开进。
“哇!再往南我们就要到越南啦!”。“太棒了!今晚我们到越南那边去吃越南菜好了”!。车内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笑话。
到了宁明,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们被分批登上了军用卡车,在黑夜之中,卡车行驶在崇山峻岭的山路上,也不知绕过了多少道弯,最后汽车在一条山沟旁的公路边停了下来,我们下车后在公路旁集结,并排成了十路纵队。这时指挥员叫来了一队老兵(其实就是各班的班长),排在我们各路纵队的前面,然后就把我们带到附近的一条小村庄,我们被安排住进了老百姓的房子里。当晚我被分配到165师493团三炮连7班当八二无后坐力炮炮手。这天刚好是1979年元旦。
简单地吃过了晚饭,由各班班长组织各班人员座谈,相互认识和交流。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各个班除了正副班长外几乎全部都是当天来报到的新兵。原来部队来到之前还是机炮连,到了广西后就扩编成为炮连和机枪连,原来的炮排排长成了炮连连长,班长提拔为排长,老兵都成了正副班长了。经过了解,这个部队也是在一个星期前,从广东龙川县开拔来到这里并进驻这个村庄的,那天晚上浩浩荡荡经过广州沙河大街的正是这支部队。
我们住的是老百姓用泥砖盖起来的房子,而房东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了写信向家里人报平安,我们向房东了解这里的地址是广西宁明县下石公社(当时的镇叫公社)下蒙村。
初到部队,很多人都不会讲普通话,而部队广东籍的人员比例相当之高,加上广西籍的人员也是讲白话,除正规场合外,平时战友之间使用粤语沟通反而成了地地道道的“普通话”。而在当地我们同老百姓交谈,用普通话他们听不懂,而使用粤语却一点障碍也没有。不过,粤语讲多了,我们又常常被连队干部骂。有些人要求他们要习惯讲普通话也确实有点困难,他们只好讲些南腔北调的“普通话”,以致闹出很多笑话。
第二天部队就投入到紧张的战前训练中去了,由于战争的需要,我们没有象往年的新兵一样先进行三个月的新兵队列训练,而是直接进行操炮训练,我们必须尽快掌握八二无后坐力炮的操作和技术性能,以及其他各类武器的使用技能和基本常识,还有大运动量的体能训练,总之训练的强度非常之大。
一月份,如果在我国的北方,那是冰天雪地的季节,可是在祖国的南疆,在热带丛林里训练,每个人都会汗流浃背,我们的军装湿了又被太阳晒干,干了又被汗水染湿,每天训练完回来,我们的军装都染上了白色的一层薄薄的汗盐。而部队又经常搞一些突然袭击式的训练,以检验部队的瞬时集结能力。
一天,和往常一样带着疲惫的身躯训练完回来,由副班长带队,我和班里的战友一齐,拿着换洗的衣服高高兴兴地冲到村边的一条小溪旁,痛痛快快地洗上一个澡,见到清澈凉快见底的溪水,我鞋都没有脱就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
刚一下水,就从驻地的连部传来了急速的紧急集合的号声,我赶忙上岸,可是我的凉鞋已陷在泥巴里拿不起来,这时其他人都已上岸,并快速地向连部跑去,而我还在水里摸我的凉鞋。
这下副班长急了,拼命地催促我快点上岸,“你还在摸什么鞋子,越南人已经打过来了,你是要命还是要鞋子?”。
这时副班长也已下到水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就拉着我拼命地往连部跑去,并要我边跑边穿衣服,回到连部的集结地,别人已经全副武装地站在队列里,而我却只好光着脚丫加入到队列中去,多么狼狈的搞笑相啊!。
当晚,各班根据集结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自行点评,我当然是受骂的对象,因此我被班长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副班长却主动承担了我的过失和责任,并私下里教会了我很多如何在部队“混”的道理。这一点我从心里非常感激他。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临战训练,我的军事技术成绩名列前茅,在一次由团里组织的检验式的无后坐力炮实弹射击中,为了取得最好成绩,我被临时充当瞄准手(之前我并不是瞄准手),在固定靶、移动靶、架炮射击,肩炮射击、等等,发发命中,可是弹无虚发。由此受到团部首长的嘉奖。而冲锋枪射击200米固定靶发发中十环,即使是打连发也决不跑靶。这一点不是吹牛。城市兵嘛!军事技术、文化素质都是超一流的。当官的手下有我们这样的尖子脸上也有光啊。不过城市兵固有的弱点也在我的身上表露无遗,身体素质差,训练怕苦怕累,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吊儿郎当的。以至于有人感叹“城市兵?不好带也”。
八二无后坐力炮的炮身平时多是由二炮手用肩扛的,考虑到无后坐力炮的炮身比较重,一般情况下都是班里的人轮流扛的,起初我也争着去扛炮身,以减轻二炮手的负担,但是我扛着炮身无法保持平衡,就算不扛炮身,走在那丛林的山路上我也经常摔跤,经常扛着炮连人带炮一齐摔了下来,这一点与农村出来的人就大不一样,他们扛着炮走得是那么轻快自如,而我却走得一仆一碌的,有一次炮身上的瞄准具被我摔坏了,只好拿到修理所去修理,要知道在部队损坏武器是很大件事的。由此我的班长被连长臭骂了一顿。从此,我受到了特别的“关照”,班长不再允许我去扛炮身了。
1979年1月27日这天正是农历的除夕夜,在这个贫困的边境山村里,老百姓特意宰杀了两头大肥猪,送到了连队的炊事班里,当然我们以部队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为由来拒绝,但是老百姓也以本地风俗习惯“不收下等于看不起他们”为理由,(到底有没有这个风俗,我们无从考究),非要我们收下不可。最后连队决定来个“军民大团圆,”由各班把做好的菜拿到老百姓家里,和老百姓一起吃团圆饭。
席间,我们与房东都讲些客套的话。
班长说:“我们来这里都给你们添麻烦了”。
房东黎虎辉则说:“不麻烦,你们来了是在保卫着我们,在你们没来之前,我们经常受到越南特工的骚扰,村里的两头耕牛都给越南人当活靶子给打死了,我们的人都不敢下田干活了,你们来了我们就放心了”。
房东黎虎辉还对我们说,他的一个姑姐在“同志加兄弟”的年代嫁到越南去,最近带着儿女被驱赶了回来,而姑丈则因“亲中”和“叛国罪”被越南人打死了。
而我们班里的战友则说,仗很快就要打起来的,我们一定要为你姑丈报仇!为你的姑姐报仇!为我们中国人出一口气。很很的打击越南人!惩罚越南人!。还有人则说,报纸登了,邓小平副总理明天就要去访问美国了,看来这是大战之前的外交手段,如果有美国的支持,至少美国保持中立,我想苏联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晚虽然是除夕夜,全中国甚至全世界的华人都在欢度着自己的传统节日,可是我们这里也在“过节”,我们也吃“团年饭”。我们也和老百姓一起祝酒(只是象征性地喝一点点)但是这里没有载歌载舞,没有节日喜庆的鞭炮声。晚上我们还要加派哨兵,加紧巡逻。我们每一个人的神经都是崩得紧紧的。
1月28日邓小平应邀访美。1月30日邓小平访美时说:“我们不能允许越南到处捣乱,为了世界和平与稳定,为了我们自己的国家,我们可能不得不做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情。”
1月29日,美国总统卡特在致词中邀请中国同美国一道“共同走向亚洲和全世界的和平与稳定”。邓小平在答词中郑重指出我们这个世界“很不安定”,并宣称要“教训越南地区霸权主义”。
在结束访美行程之后,邓小平开始对东京进行访问,在会见田中角荣时他说:“对侵略者不惩罚,就有发生连锁反应的危险。”“正在考虑,为了惩罚,冒某种危险也要采取行动。”“中国有必要对越南加以制裁。”
1979年2月16日,中国外交部照会越南驻华大使馆,最强烈抗议越南当局接连派出武装人员侵犯中国领土,杀害中国人员,枪击中国列车,制造新的严重******************件。
这是大战的前夜。我们的晚饭比往日提前了一个小时。吃饭的时候,我和排长张盛江以及9班的战友除星华在一起,我小声地问排长张盛江,是不是要打仗?排长说“向前开拔,准备打仗”。
后来排长又对我说:“打完这场仗,如果我们都没死,日后转业我们兄弟三人一定会在广州相聚”。
我非常高兴地说:“那你就千万别死了”。
一旁的除星华也说:“战场上只要我们兄弟相互照应,我们都不会死。我期待着不远的将来广州欢聚的日子”。
我们三人相互击掌为约“一言为定”!。
饭后,我们回去打起背包收拾行装。这时房东黎虎辉全副武装地匆匆赶回来,和我们一一握手告别。原来相处这么久,我们现在才知道他是这里的民兵营副营长,黎虎辉告诉我们,由他带领的民兵营也随同部队参战,主要任务是为部队运送弹药和救治伤员。
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乡亲百姓都出门来看着我们的集结,目送着我们的离去。这不是欢送的场面,只有忙碌的军人和窃窃私语的百姓,好像百姓们都知道我们的离去则意味着一场大战的来临。他们之中也有人恐慌的,因为我们走了,这里就不再有军人保护,越南人会不会打到这里来?过去就曾经有越南的特工来骚扰过,而且越南人还说过“打到凭祥吃早饭,打到南宁过春节”。事实上百姓们的这种担心也是很自然的。
晚上我们来到了边境最前沿的小镇——隘口镇,在隘口镇派出所里,我们被通知要求所有的官兵都要把自己身上穿戴的衣服、皮带、帽子等都要写上自己的姓名、部队番号和家庭地址,目的是一旦在战斗中“光荣”了,或者尸体已变得面目全非,后人可以根据衣服上的资料来确认你的身份。
这晚很多人都偷偷地写下了“遗书”夹在背包里,我也不例外。而且还写了一张入党申请书,希望“火线入党”或者牺牲后被追认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并且把身上仅有的5元钱(那时我们每月的总收入也就是6元)夹在申请书里作为第一次的党费,当然如果牺牲了也是最后一次的党费了。
老实说,这样的入党动机是很不纯洁的,完全是一种投机行为,即使是牺牲了,也希望在自己的墓碑上留下些光环。当然,最终我没有实现火线入党的愿望。反而是战争结束后,连队的文书来告诉我说,我被组织批准为“火线入团”。这简直是笑话,我在学校时就已经是共青团员了,现在怎么又火线入团?。
另外,我还向家里简短地写了一封信,信中写到“孩儿不孝,我将奔赴杀敌的战场,望双亲保重,不要为儿牵挂”,等等,最后还加了一句“这也许是我最后的一封信”。这封信被家里收到后,可把母亲吓得死去活来,母亲每晚都去公共电视室看电视新闻(那时电视机还没有普及,公共电视室里也是看黑白的电视),希望在电视里能看到儿子“还活着”的身影。在还没有受收到我报平安的信之前,母亲终日以泪洗面。
凌晨3点部队又吹响了集结号,背包被留在派出所里,武器弹药通通带齐,连长、指导员在作战前动员。我们炮连的两个迫击炮排跟随营部作战,而我们无后坐力炮排则以班为单位,配合各步兵连一起战斗,我是7班的,当然是配合步兵7连了。我们是打穿插的,而步兵7连恰恰又是我们营的尖刀连,也就是全营的先锋了,我们的任务是像尖刀一样直插敌人的心脏。以最快的速度穿插到越南同登附近的制高点——303高地。
第二天,我们派出了两个班前往哪个小村庄查看,为安全起见,一个班进村搜索,另一个班守在村外随时接应和掩护。可是搜索的结果什么都没有,除了血迹外,连尸体都没有一具。看来部队已经完全撤离这个地方了。
我们在这个山洞里呆了两天,附近没有再发生任何战事,在越南这个热带雨林的地方,虽然是处在冬季,但白天阳光异常猛烈,温度较高,晚间又经常下雨,我们清理在洞口的越南兵尸体已经腐烂发臭,晚上我们就在洞口警戒,一阵阵的恶臭气味传来,真是难受至极。
到了2月20日晚上,我们发现离我们(直线距离)约两公里远的一个山头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同时接连不断地响起了枪炮声,显然那里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战斗。从地图上辨认,那里应该是339高地了。为了能尽快与大部队取得联系,当晚我们又派出了两个班的人员向着火光的方向冲了过去。当晚他们就找到了营部指挥所,到21日下午,他们带着通信兵终于回到了我们坚守的石山洞。
尘封的岁月——1979(四)
作者:fgq1113
四、攻占无名高地
晚上,我们离开了那个小山洞,沿着山边的小路,在夜色的掩护下,向339目标飞奔过去。路上还算顺利,没有遇到敌人的骚扰,而且我们在沿途也收容了部分之前被打散的兄弟单位的失散人员以及掉队的伤兵。我们的队伍一下子壮大了,这时339高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那里的枪声、炮声也越来越清晰。看来那里的战斗一定打得非常激烈。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巴不得马上就能投入到这场战斗之中。
但当到达339高地附近地段时,突然被人连续扔下几颗手榴弹,轰!轰!轰!的炸开了,在我的身边已经有人被手榴弹的弹片击伤了,幸巧只是伤了点皮肉而已,并无大碍,接着就是一阵机枪的扫射,疯狂的子弹嗽!嗽!嗽!地在我们的头顶飞过,听起来是多么的恐怖。我赶快跺了起来,观察着机枪打来的方向,这时我们发现机枪就在我们头顶往下发射的,由于敌人高居临下,手榴弹可以很轻易地往下仍,而我们却不能用手榴弹来还击,我们只好用冲锋枪和步枪压制着对方的火力,敌人虽然占据着有利地形,但由于我们所在的位置大石头比较多,能作掩体,又有夜色的掩护,所以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我的冲锋枪由于弹夹不多,打了两夹子弹就要重新装弹了。我靠到了连部的位置,听到了电台正在和营部联系,并报告了我们遇袭和所处的位置以及伤员的情况,后来营部命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占领这个无名高地,以切断来自339高地的越军退路和前来增援的部队。
接到命令后,副连长、排长、事务长等在研究攻击方案。从地形上看,这是一个峭壁,敌人在壁顶,我们在壁底,直接向上强攻,难度很大,而它的南面坡度不大,但需要绕过一段较长的路程。
再从敌人暴露的火力分析,越军有两挺重机枪,分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组成交叉火力,从而推断山顶上越军有两个班,顶多也就是一个排的兵力。这时副连长留下了一个班的兵力,继续压制敌人的火力,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当听到山上进攻的冲锋号后再向后撤,其余的人员全部向后撤离,绕道南坡。
南坡的路也并不好走,到处都是怪石林立,又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惊动了敌人,加上天黑道路看不清,我们只能望着山顶一个劲地往上爬,事实上这里根本就没有路,除了岩石就是石缝里生出来的杂草和古藤乱枝。我们用了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终于接近了山顶。这时我们并没有马上进攻,而是停了下来,埋伏在掩体下观察着敌情。
在这里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两挺机枪还在断断续续地向山下喷着火舌,山下也是断断续续地向山上发射着相互对攻,而越军工事里的动静我们也看得清清楚 楚,看来山顶上的敌人比我们预料的少,只有几个人,还不到一个班呢,这时副连长已向下面布置好火力回来,只听他高喊一声“打!”霎时间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向敌人的工事猛烈开火,一分钟后,号手吹响了冲锋号,战士们齐声高喊着,奋勇地向敌人阵地扑过去,真有一种排山倒海令敌人胆战心惊的气势。
我和战友们一齐也冲到了敌人的工事里,但冷不防,在漆黑之中,我被一具越军尸体绊倒了,而后面的战友经过我的身边,却突然被另一具越军“尸体”抱住了双腿,两人扭打了起来,这时越军翻了一个身,从裤腿里抽出一把发出寒光闪闪的匕首举起,说时迟,那时快,我起身一个箭步用冲锋枪的枪托向越军的手臂横扫过去,越军惨叫一声,匕首被飞出好几米远,接着我再举起枪托向着越军的脑袋猛力地砸下去,越军应声倒下,这时战友迅速起身,用冲锋枪对着越军近距离地一次就发射了30发子弹,把这个越军打成了像蜂窝状的满身弹孔,血肉模糊。这还不解恨,战友举起了刺刀,边刺边骂“骑马过海耶”“你个扑街!”“死你就去!”“我吉、我吉!我吉!吉!吉!吉(粤语:刺的意思)!”。
“好啦!好啦!仲唔快D走!”我大声叫着。
显然这个战友是广东籍的,骂人也是满口的台山话。这时因战斗还没完全结束,我捡起了那把匕首,赶忙拉着战友往工事里去跑。在工事里,凡见到越军尸体,也不管他是生是死,哪怕是奄奄一息,我们都不忘为他多补一、两枪,让他们彻底“安息”。免得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接下来,除一部分人继续搜索残敌外,其他的人都在抓紧时间巩固工事。这是每次结束战斗后首先要做的事情,目的是严阵以待,预防敌人的反扑。
工事修复完毕,空闲时,我偷偷拿出了那把匕首,仔细地欣赏着,匕首是自制的,手柄是用高射机枪的子弹壳做的,做工很精细,这是我的“战利品”。我带着它伴随着我在战场上的日日夜夜,可惜后来回国后“一切缴获要归公”。否则我冒死也会珍藏到今天。
回想起刚才的突袭式战斗,打得非常漂亮和成功,敌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一阵密集式的强大火力攻击,越军死的死,伤的伤,受伤的最终也是在我们冲锋时给击毙了。小时候,我看了很多关于战争的影片,当激烈的战斗结束前,我军就吹响了冲锋号,下一个镜头就是我军与日本仔拼刺刀,或大批的国民党兵乖乖地举手投降。而现实的战场决不是这样的,在那个环境下,我们绝不会留下一个活的,那怕对方已经投降。
战斗的整个过程也就是在几分钟之内完成,事后我们清点了一下,一共有九具越军尸体,而我们无一伤亡。这与《在开阔地里的战斗》相比,那时我们被打得一败涂地,伤亡惨重,而这一役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战士们的士气,同时也反映了指挥员的成熟,我想这就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典范吧。
而我与广东台山籍战友所经历的却是一场肉搏战,也是我在整个自卫还击战中唯一的一次肉搏战,虽然时间极其短暂,但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事后回想起来,总会使人冒出一身冷汗。我想如果绊倒我的那具“尸体”也把我的双腿抱住。。。。。。其结局如何?真不敢想象。
这时339主峰的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着,看着那边火光冲天,枪炮声不断,如果不是有命令在先,要求我们坚守阵地,我们真想痛痛快快地杀过去,为夺取339主峰的胜利出点力。但我们现在只能守在战壕里,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感觉,其心情真不是个滋味。
到23日凌晨3时许,有人看到从339主峰方向下来了一队越南兵,大约有二十多号人马,有抬着伤员的,慌慌张张地向我们的阵地走来,看来都是一些残兵败将。7副连长迅速下达“准备战斗!”命令,我们都进入了阵地埋伏着,远远地监视着敌人的动向。
当越军进入到我们的伏击区时,副连长再一次下达了“打”的命令,又是一阵高密集的突然攻击,接着就是一阵冲锋,其战术与前一次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照版煮湖。走在前面的敌人早已被我们击毙,而后面的敌人见势不妙,放下伤员只顾自己的逃命,一部分人在逃跑的途中就被我们击毙,剩下的我们紧追不放,其实他们的退路早已被我们切断,越军无路可逃,被迫沿着山崖峭壁的方向跑去,当跑到山崖的尽头时,越军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惊叫,这时他们把手中的枪向着我们的方向扔了过来,然后跑到山崖上纵身往下跳,一个……二个……三个。
多么悲壮的场面,我当时看了都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很想为他敬一个军礼,以表示我对他们如此勇敢的敬佩,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只是非常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行着“注目礼”!
我无意为敌人歌功颂德,我只是把我目睹的一切写了出来。当年狼牙山五壮士的壮举就是我们55军163师的前辈谱写的,没想到今天却由越南的“三壮士”来演绎。
也许,今天的人道主义者会谴责我们太过于残忍,为什么要把毫无还手之力的伤兵败将逼到山崖自尽?而不留给他们一条生路?但是这些人道主义者有没有想过什么叫做战争?什么叫做战场?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连躺在阵地上的“尸体”也要和我们作殊死的搏斗。也许我们确实已打红了眼,只要他是越南兵,只要他是敌人,我们就必往死里打。
我们捡起了越南兵扔下的枪,发现弹夹内已空无一弹,怪不得由此至终他们都没有向我们还击过一枪。看来339高地上的敌人已经弹尽粮绝了,我们坚信最后夺取339高地胜利的时间已不远了。
7副连长迅速把这一消息通过无线电台向步兵三营指挥部报告。
早上,也就是2月23日7时30分,339阵地上空亮起了两发红色信号弹,划破了天空,穿越了朝霞,它象两匹腾空的骏马,向着辽阔的祖国大地方向飞奔而去,它向期盼着的祖国人民宣告,我英勇的人民子弟兵——中国人民解放军正义之师经过三天四夜,前赴后继的激烈战斗,终于歼灭了越南同登的最后守敌,也是最顽强的守敌,339阵地拿下来了,同登重镇拿下来了!
上午8时,我们接到命令,向339主峰集结。
清晨,明丽的阳光照耀着依然弥漫着硝烟的焦土,空气中散发着人类鲜血的腥味,显然这里曾经是凶残的人类大规模相互屠杀的现场。
我们沿着一条小小的山道向着3营的指挥部走去,路上大批的民兵、民工正忙碌着向山上运送弹药和后勤补给,而从山上下来的民工则有些搀扶着伤员,有些抬着担架,沿途的山路比较崎岖,路又滑。这时迎面来了二个民工抬着一副担架正从我的身边走过,突然后面的民工一不小心滑倒了,我赶忙向前扶住担架,并努力地保持着担架的平行。这时我发现担架内的伤员很面熟,他脸色青白,腹部用纱布包裹着,纱布的下面压着一个吃饭用的饭碗,腹部的衣服和纱布已被鲜血染红。我“呀!”的一声,这正是我们无后坐力炮排排长张盛江啊,我不禁大声地喊了起来“排——长——!”。
排长本能地睁开眼睛,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显然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
我紧紧地握着排长的手说:“排长,你一定要挺住!你说过的,打完这场仗。。。。。。日后转业我们兄弟三人一定会在广州相聚”。
我不敢把“如果我们都没死,”讲出来,只好省略了。排长没有说出声来,但我感觉到排长的手在我的掌心里轻轻地用了一下力。我抓着排长的手,轻轻地放到我的脸上,我的一颗泪滴落到排长的手上。
我依依不舍地慢慢放下排长的手,为他盖好被子,并检查了担架的紧固部位,我再三嘱咐民工,路上一定要小心,要安安全全地把排长送到后方医院。我目送着排长的担架远远的离开我的视线,内心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感涌上心头,我默默地祈祷着,我最亲密的战友张盛江排长,你一定会早日康复的,我期待着将来羊城相聚的那一天。
我和7连的战友继续向山上走去。我们来的了营部指挥所,这时一个熟识的身影出现了,他就是我们无后坐力炮排9班的除星华战友。
自从踏上这片敌国的战场上,在战场上的七天七夜里,我与步兵7连的战友一起并肩作战,除在第一天的战斗中因炮班人员的负伤退下火线后,我就几乎没有再见到我们连队的战友,我们从无数次生与死的边缘走过来,现在339高地上战友重逢,我的心已非常激动。我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飞快地跑到他的面前,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所谓男儿流血不流泪,可我的眼泪忍不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人世间,任何生离死别都比不过在战场上战友重逢的悲壮。这一刻,我想到了不足10平方米房子里没有爆炸的炮弹,想到了与我一起冲锋陷阵的战友倒在自己怀里的情景,想到了我一马当先地舍身炸石洞的迅间,我更想到了在无名高地与敌人展开的殊死搏斗。只是七天七夜,但我们所经历的生生死死实在太多太多。
说来也奇怪,每次部队占领一处阵地时,总会遇到来自339高地以外飞来的炮弹袭击,其猛烈程度比本地的炮火还要凶猛,而且落点相当准确,好像他们在这之前对实际目标和距离都已经测算和演练过。有时我们3营并没有向敌人发起攻击,但也经常听到高地上敌人开炮的炮击声,而且炮击的目标显然并非针对我们3营。后来了解到其他的兄弟部队也有这种情况出现,如我军163师489团在向法国炮台发起冲击时,339高地上的越军就用炮火甚至高射机枪向我攻击法国炮台的部队炮击和高射机枪射击,而487团攻击探某时也遭到越军在探某其他高地、339高地、火车站和法国炮台各种重武器包括轻重机枪、高射机枪和高射炮的交叉火力封锁,同样,当我们493团3营向339高地发起攻击时,同登法国炮台、火车站和探某高地的敌人就会用炮火和高射机枪向我攻击部队发起炮击来报复。事实上,越军在同登一带是利用339高地、法国炮台、火车站和探某等几个阵地形成一个连环阵地,相互之间遥相呼应,进行交叉火力的支援和掩护。
针对敌人的这一防御作战特点,2月22日夜里,我们55军全军统一行动,下属三个步兵师(163师、164师和我们165师),在同一时间向敌人的各个据点和阵地发起了全面的进攻。这一招真灵,敌人连自己的阵地都保不住,那有能力去支援其他阵地,在我军势如破竹的强大攻击之下,战士们前仆后继,英勇无比,同登守敌的各个据点和阵地如多米诺骨牌,纷纷土崩瓦解,经过一夜的激战,我军全歼同登之敌,339高地也于2月23日7时30分被我493团3营攻陷。至此,这个曾经嚣张一时的越军“黄牌师”“飞虎团”(十二团)中的第六营和一个加强连在339高地上已全军覆灭。
2月23日7时30分,当拿下339高地后,同登、板然地区的战斗也已宣告胜利结束,共毙敌3973名(还没有包括法国炮台洞内2000多人被活埋,此数据由唯一爬出洞外的越军俘虏提供,未曾证实),俘敌58名,缴获大批武器弹药和其他一些军用物资。我伤1689人,死亡531人。
尘封的岁月——1979(六)
作者:fgq1113
六、夜行三十里,家书报平安
我军在取得同登战役的胜利后,我们在339高地上守了两天,期间部队根据人员损失的情况进行了整编和补充,我们炮连无后坐力炮7班也经过重组,由几天前从福州部队调派来的安徽籍老兵袁国志任班长,从北京部队调派来的马鹊平任一炮手,二炮手则是从十班调来的除星华,而我依然是做三炮手,另外再从八班抽调一名老兵汤建平任副班长兼弹药手,这时我们又是一个完整的7班了。
2月25日傍晚,我在猫耳洞里啃着压缩饼干,这时连部文书黄少汕来通知我们说:“收拾武器弹药,准备回国休整”。战友们都很高兴,大家奔走相告,毕竟自开战以来已经9天了,我们没有真正的合上双眼睡过一次觉,除了压缩饼干外,我们也没有吃过一次米饭,我们实在太疲劳了,我恨不能插上翅膀马上就能飞回祖国去。也许战争就此结束了,我们打完胜仗也该回国休整了。
傍晚18时,部队集结完毕,我们三营撤离了339高地,一路上,天越来越黑,有时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由于没有月亮,又不允许亮手电筒,生怕会被敌人发现,我们只好一个跟一个保持距离,并且用白毛巾扎在身上,让后面的人能够看到自己。我们走的依然是崎岖的山路,尽管大家都很疲劳,但想到我们就要回国了,总不能在回国途中被敌人杀个回马枪,因此而落得个客死他乡吧!那也太不值得了,我一直在暗地里鼓励着我自己一定要坚持、坚持、再坚持,无论如何,就是爬也要爬回祖国去。于是我们都打醒十二分精神。
晚上11时许,我们到达了开战前的集结地点——隘口派出所。回到派出所,我们很快就领回了自己的背包,经过五个小时的夜行军,战士们也实在太疲劳了,很多人打开背包,蚊帐都懒得挂就呼呼地睡着了。但我也许是因为已经踏上了自己祖国领土的缘故,其心情无比兴奋,在经历了9天在战场上的日日夜夜,我们看惯了战场上的硝烟弥漫,我们听惯了炮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我们亲历过枪林弹雨的恐惧,我们也感受到战友牺牲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现在回到这一安全宁静的祖国怀抱,我更加想念我的家乡,我更加想念我的亲人。
由于临战前在这里寄出的一封几乎是遗书的家书,已经让我的双亲牵肠挂肚,以泪洗脸。我不想让我的亲人为我的生死而牵挂,为我的音信而焦虑。于是我迅速地拿起了笔和纸,简短地写了几行字,我要告慰我的亲人,我要向亲人们大声说:“爸!妈!我们打了胜仗,我们胜利了,我们安全地回国了,你的儿子我还活着!”。
信,很快就写好了,因此时已是深更半夜,我买不到寄信的邮票,于是我找到了派出所值班的民警,我把买邮票的钱和信都交给了他,让民警帮忙代寄,可是这位民警只收下了信,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钱。民警说:“你们军人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流血牺牲,你们都是我们敬仰的民族英雄,我们决不能收英雄的钱啊!”。
临别民警又说:“你回去把你们战友的信都拿过来吧,我们一定会把信寄到你们亲人手里的,但绝不收一分钱”。 听完了这番话,我心里非常感动,我再三地向这位好心的民警致谢。
回到连队,我正要睡觉,突然觉得连部的房间热闹了起来,当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我看到我们炮连连长急忙地拿着哨子吹响了急速的紧急集结号,这时我看了一下派出所大厅里挂着的时钟,已是深夜1点49分了,也就是说我们回到这里只呆了2个小时啊!。
我们迅速地打好背包,扛着82无后坐力炮就跑到连部的空地里集中,这时马班的人拉着骡马也到了,我们把火炮和弹药都撘在马背上,当部队集结完毕后,连长宣布了上级的命令,要我们立即返回339原来的阵地。
一路上疲惫不堪的我根本无法睁开自己的眼睛,我牵着马缰扶着马背,像做夜游梦一样半梦半醒地跟着马屁走。偶尔脑袋撞到马背上的装备时才会清醒一些,与其说我牵着马走不如说是马牵着我走更确切些,实际上一整晚的路程如果没有这匹“导盲马”,我真不知道我能否走到目的地。
2月26日清晨6点多,我们历尽艰辛,终于又回到了339原来的阵地上,这一个晚上的夜行军,我们来回走了30多公里路。
我们简单地加固了工事,把82无后坐力炮架在战壕里,做好了随时可投入战斗的一切准备。这时东方的天空上泛起了一片血红色的朝霞,而热带雨林的晨雾则环绕着大大小小的山峰,我站在这片之前无数英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阵地上。一阵凉风吹过,带来了一股清新怡人的空气,一夜行军的疲劳早已抛到脑后,这时迎面飘来一片云雾,轻轻地从我的脚下经过,我仿佛就站在仙山琼阁之上,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啊!如果不是战争,我想这里绝对是一处绝佳的旅游胜地。啊!我怎么忘了,我的脚下是越南的国土。
尘封的岁月——1979(七)
七、三师接令,剑指谅山
2月27日,上级下达了攻打谅山的命令。
谅山,位于我广西赁祥市以南,北距中越边境18公里,南距越南首都河内130公里。谅山以北,是层峦起伏、丛林密布的越北山地,有标高800米以上的扣考山、扣马山和扣派山等天然屏障,地形十分险峻。交通发达,南通河内,北达高平,东至禄平,西抵太原,铁路经城内纵贯南北,一条奇穷河横穿市区,把市区分为南市区和北市区两部份,自古以来,谅山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越南北方的要塞,是通往河内的大门。
由于谅山市区周围尽是山地丛林。越军将主要兵力摆在了谅山外围的各个山头高地上,居高临下,俯瞰公路,形成密集的交叉火力。中国军队如果从同登向南正面进攻谅山,势必遭到越军的猛烈打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过。因此,要夺取谅山的胜利,还是沿用毛泽东的战略战术,以农村包围城市,以谅山外围包围谅山市区。也就是说首先必须要扫清谅山外围的所有制高点,使它失去外部应有的保护,然后再利用我军的装甲部队沿公路向谅山市区发起总攻。
2月27日7时50分在同登一带的我军炮兵部队,如同2月17日开战时一样,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几百门大炮炮口高昂着指向凉山,顿时,万炮齐轰,响切云霄、只见那一发发炮弹拖着火红的长长的尾巴,从头顶飞向越南的各个重要的军事目标和阵地,并发出着震撼大地的怒吼,其爆炸的威力把方圆几十公里的大地都震动得不断颤抖,可谓翻江倒海、地动山摇。
经过一轮的炮击,8时55分,55军3个主力步兵师(163师、164师、165师)如潮水一般,同时向谅山方向发起攻击。
163师作为55军的主力师以487团猛攻扣马山,488团进攻417高地。
164师 491团直取巴外山。
我们165师493团在339高地南侧开始展开向南进攻,493团的1营和2营已先于我们提前出发,他们无愧为我团的先锋,一路上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我们3营则作为预备梯队紧随其后。
当时我们无后坐力炮7班依然被分配到步兵7连,配合7连一起战斗,由于步兵7连的连长在339高地的战斗中不幸牺牲,于是由7副连长替任连长一职指挥全连战斗。
那天,天空下着毛毛细雨而且云层很低,雨雾弥漫,能见度也只有几米的距离,我们一个跟一个地保持着距离,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向越南的从深实施穿插,在行进的途中,也经常遭到敌人的冷枪冷炮的骚扰,不过大雾的天气也有利于我们部队的穿插行动,敌人不容易发现我们的行踪,但是一旦相遇那就是近身作战了。
有一次当我们行进在一处半山腰的小路上,突然在丛林里窜出一个穿老百姓衣服的人,向我们行进中的队伍跑过来,开始我们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他突然向我们投来了一枚手榴弹,然后马上窜回林子里,我们赶紧就地卧倒,这时手榴弹爆炸了,7连有几个兄弟被炸伤,我马上用冲锋枪对着树林里射击,在场的其他人也同时向树林里扫射,可惜雨雾太大,这个偷袭者是生是死我们看不清。有几个战士冲上前去想搜索,但由于环境太复杂,为了安全还是作罢。
到中午12时,我们终于赶到了555高地,这时山上的枪炮声正在激烈地响个不停,2营的兄弟已经和敌人杀得天昏地暗,3营长见到我们上来了,马上指挥我们投入战斗,于是我们从555高地的左侧向敌人的阵地发起了攻击,正好与2营的攻击方向形成钳形包围的攻势,战斗打得非常激烈,这时的555高地上的敌人正处于被我们两面夹击的强大火力之下。
我们炮班进入阵地后,便迅速架起无后坐力炮,“轰!”一发炮弹飞向敌人的阵地上,敌人的工事被砸出一个大坑,那些残肢碎臂伴随着泥土在空中飞舞,由于无后坐力炮发射后,炮尾喷出的火球把身边杂草烧着了,我们又马上转移到另一处阵地,对着越军的阵地“轰!”又是一炮。
步兵们高喊着,边打边冲,很快就占领了这块阵地。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向我们的阵地打过来,步兵们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工事,正要准备组织还击,这时7连长大喊一声“别打!别打啦!注意隐蔽!”我们迅速躲进战壕里,由于当时雨雾较大,我们无法辨认对面的是什么人,只听到对面的呐喊声不像是越南语。经过与电台的联系后,才知道原来是2营的兄弟冲上来了。为此避免了一场自相残杀误会战。至此555高地已被攻陷。当时是中午12时35分,
我们在555高地加固工事,这时营长带着营部的干部来到我们的阵地前,营长向我们简单地介绍了附近战区的战况,由于我团1营的战斗并不顺利,他们穿插到伯弄附近遭到了来自石砬子山上的敌人火力的夹击,前进受阻,伤亡较大。这时上级已调整作战布置,改由495团3营向石砬子山实施连续清理和攻击,而我团的1营则转为预备队取道那敏跟进,现在上级命令我们3营立即向559高地发起攻击,2营则转向攻打520高地。
补给的民兵和民工也已经赶上来了,我们补充了些压缩饼干、急救包以及足够的弹药。很快,部队已集结完毕,2营和我们3营分头向各自的攻击目标挺进,下午15时多,我们已经接近了559高地的附近。
在穿过一片茂密的热带丛林之后,这时的天气已经好转,雨雾也已经散去,前面迎来了一片明丽的阳光,清新怡人的空气替代了丛林中腐烂恶臭的异味,而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也驱除了在丛林中被雨雾和汗水染湿的战甲。
“轰!——轰!——轰!——”一声声极其恐怖的爆炸声就在我们的前面炸响了,几十发炮弹突然从天而降,所有的人都条件反射的就地卧倒。我抖动着身上炮弹落下的尘土,抬头看了一下地形,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袭来,我的心感到不妙,这里又是一片毫无藏身和遮掩的开阔地,难道我们又再次成为开阔地里的活靶子?。身为炮兵的我非常明白,在一般的情况下,第一轮的炮弹落点往往是命中率并不高的,最要命的是第二轮和第三轮的炮弹,因为,第二轮和第三轮的炮弹发射是依据第一轮炮弹的弹着点来进行标定和修正的,要修正也必须有个时间的过程,利用这个时间过程正是我们逃命的最好时机,否则当别人修正好了,那你就只有等死吧!。
好在这片开阔地并不大,离我们前面二百多米远就是一座小山的山脚了。当爆炸声稍微停顿的片刻,我顾不了那么多,我起身并拉起身边的二炮手徐星华就拼命地往前跑。我不是指挥员,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战士而已,但为了战友们的安全,我还是边跑边喊:“抓紧时间!迅速通过开阔地,”
当我们跑离了一百多米远后,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在我们原来卧倒的位置已经是一阵密集的地毯式爆炸,部分炸起的尘土象下冰雹一样在我们的头顶落下,我的心里在暗暗庆幸,好险啊!
事不宜迟,我们还必须加快脚步往前跑,否则敌人的炮弹就会向前延伸。就在我们跑到小山的脚下时,不料从山上射来一阵机枪子弹,身边的战友徐星华突然大叫一声,随即连人带炮倒在地下,只见他使劲地按着自己小腿的伤口拼命地在地下打滚,并说:“我的腿受伤了!”,这时我发现了山上有几个戴着“绿帽子”(越南兵的通帽)的越南兵在疯狂地向我们扫射。我迅速捡起一旁的八二无后坐力炮,也来不及架炮和装光学瞄准具,我打开保险对着山上的敌人就是一炮(炮膛内事先已装有炮弹)“轰!”与此同时身边的步兵战友也向山上的敌人发射了密集的子弹。
我们只做了短暂的还击,也不知山上的敌人到底有没有被消灭,这时7连长已经下令:“停止射击!继续前进!”。是啊!由于敌人在我们强大的火力之下,已没有还手之力,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决不能恋战,因为我们还要去攻打559高地。这与在《开阔地里的战斗》有着根本的区别。
很快我们就已经来到559高地附近的集结地,这时步兵8连和9连以及我们炮连(八二迫击炮两个排)也已赶到,炮连的战友就在附近紧张地构筑起了炮阵地,在营长的指挥下,我营兵分三路向559高地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
首先,我营的炮连用八二迫击炮连续向敌人的阵地上炮击了十多分钟,而我们无后坐力炮7班就跟随着步兵7连向敌人的阵地扑过去,当我方炮击声停止,敌人就从工事里探出头来,用机枪向我们扫射,步兵们也用机枪压着敌人的火力,这时7连长一边用望远镜观察,一边通过电台向营部报告了敌人阵地上的情况。很快我方的八二迫击炮弹就地毯式的准确无误地落在敌人的阵地上,只见一朵朵蘑菇云在敌人的阵地上腾空而起,一时间那些残肢血臂纷纷挣脱了浓浓的硝烟,并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后那些带着血红腥味的泥土,像倾盆大雨般地降落在还在燃烧着的大地,而那些碎布烂肉如农贸市场的肉档一般挂在附近的树枝上。
这时我听到了7连长在对着电台说:“打得好!打得太准了!谢谢首长!谢谢炮兵兄弟!现在我请求停止炮击!7连已经向敌人的阵地发起冲锋啦!”。
敌人的第一道防线已被7连攻破,我们无后坐力炮班跟随着7连连部也冲了上去,但是我们没有停留在阵地上,而是乘胜追击,当来到一处山腰时,我们又遇到了敌人机枪的拦击,我们班迅速架起了无后坐力炮,只一发炮弹就把敌人的火力点给消灭了。
我们继续前进,但这里的野草相当茂盛,也根本就没有路,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搜索中前进,突然前面传来了几声炮击声,并伴随着“叽里呱啦”的口令声。这时7连长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慢慢向敌人靠近,当离敌人还有六、七十米的距离时,我们已很清楚地看到了敌人的一举一动,原来这是一个60迫击炮的炮阵地,他们正忙于发射炮弹,由于我们的位置野草较高,显然敌人并没有发现我们,这时7连长突然大声下令:“打!”。步兵们如神兵天降,突然一个个在草丛中跃出头来,猛然间突然发动射击,所有机枪、冲锋枪和半自动步枪一齐以最高射速狂射,片刻间就把敌人消灭得干干净净。
我们继续向山上挺进,只见离我们不到五百米远的一处山坡上,那里的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着,只见火光冲天,炮声隆隆,敌人的阵地上已是一片火海,并不断传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这时8连、9连和我们7连都从各自的方向向敌人的阵地上合围,敌人已成瓮中之鳖,当炮声一停,各连的号手已吹响了冲锋号,战士们一个个如猛虎一般扑向敌人的阵地。至此,我们于当天傍晚18时10分终于一举拿下了559高地,并歼灭越军一个连的兵力。这时2营也传来了捷报, 520高地也宣告攻陷了。
我们已走了一整晚的夜路,体力早已消耗始尽,可是从同登到广西凭祥还有好几公里的路程,我们几个人满身泥污,衣衫破烂,手持木棍一拐一拐地,如残兵败将般来到同登的公路边,路上还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散兵游将,看来掉队的还不止我们几个。
我们沿着公路向着友谊关的方向走着,路上有几个人坐在路边休息,其中有两个伤员,我们上前相互搀扶着继续上路,经打听,他们是493团二营的。这时一辆军车从我们的身后开过来,我们马上招手把这辆军车截停了,我们把伤员抬上车,自己也爬上汽车上,汽车沿着越南同登至中国广西凭祥的公路飞驰而去,在经过友谊关时,我们看到彩旗招展,鞭炮齐鸣。道路中央挂着横幅写着“热烈欢迎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的人民子弟兵胜利凯旋归来”还有“向新一代最可爱的人致敬!”等标语。当地群众敲锣打鼓,夹道相迎,并向我们招手欢呼,在欢呼的人群中,有人向我们的车内抛来了一束束鲜花,我们也手举鲜花向人们致谢。
汽车进入到凭祥市内,在一座石山底停下(地点好像是今天的凭祥市人民医院附近,当时只是几间破旧的泥砖房和几顶军用帐篷),我们下了车,并把车上的两个伤员送到附近的一间野战医院里去,然后我们就在附近的一间泥砖房里安顿下来休息。
泥砖房里没有床,没有被子,只有几张凉席铺在潮气十足的地下,但这条件比我们躺在猫耳洞里要好很多倍。由于连日来我们转战在越南的各个战场上,没日没夜地行军打仗,我们的体力早已严重透支,回到祖国的大后方,在安全的环境下,我们多么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于是我们急急地卸下身上已征战了二十多天的战甲(军装),然后在早已麻木的双腿上脱下二十多天没有换洗过的鞋袜。“哇!”不得了!奇臭无比的一双腿像两只白萝卜,没有一点血色。因鞋袜进了水,长时间在潮湿的环境下又没有换洗过,脚板底下已布满皱纹和密密麻麻的小孔。而且脚下的烂皮已粘在袜子上厚厚的一层,我们的袜子就像一只模具,硬邦邦的。
这时一个30多岁的阿姨端着一盘香气喷喷的桂林米粉进来:“先唔呣训觉住,食咗D米粉先!”(先不要睡觉,吃了米粉再休息)。听到如此亲切的广西白话,我高兴地用广州话回答:“多谢啊姨,咁我地就唔客气咯啦!”(谢谢啊姨,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我们每人盛了一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真香哟!要知道在这二十多天里,我们吃的都是压缩饼干啊。这时啊姨也注意到我们的脚了,她说她马上用生姜煲水给我们泡脚,很快就没事的,临走前她把我们脱下的衣服统统没收了(拿去洗)。
约二十分钟后,阿姨又提着一桶生姜热水和一只大木盆进来,我们几个人围着大木盆一起泡脚。在泡脚时,我和阿姨聊起天来,闲谈中,我惊讶地了解到原来阿姨名叫黎红莲(后来我们都称她叫莲姨),她就是我们驻扎在下蒙村时的房东黎光辉的姑姐呀!我们现在住的泥砖房就是她夫家的祖屋。
黎红莲的丈夫阮志宏,1946年生于越南并加入越南国籍,父(华籍)母(越籍)在一次美军的空炸中双亡,1965年,年仅19岁的阮志宏加入越南人民军,先后参加过越南抗美救国战争和越南统一战争。曾受训于广西桂林步校, 1975年因伤退役后在谅山市一家药材公司任职,1978年因妻黎红莲不愿加入越南国籍而受到迫害,阮志宏被迫带着妻儿回祖籍凭祥老家,但在回国途中,被边境公安以“亲中”和“叛国罪”拘捕,在关押期间,因思念妻儿心切而越狱并抢夺公安枪支被击毙。
3月9日上午,外面突然响起了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接着传来了小孩惊恐般的“救命!”呼叫,我和战友不顾一切地迅速冲出门外。只见凉晒衣服的场地上莲姨已倒在血泊之中。身边一男一女两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哭喊着“妈妈!——妈妈!——!”。
我跑到了莲姨的身旁,看到了她头部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并且头骨也破碎了,并血流如注。我急忙从身上取出急救包为她包扎,并和战友一起把她送到附近的野战医院里去进行急救。下午当我们听到莲死亡的消息后,我们都无比悲痛,我们手捧鲜花(凯旋时带回来的鲜花)来到莲姨的家中,看到两个孩子跪在莲姨的床前,这时的莲姨已睡得很安详,我们轻轻地把鲜花放在莲姨的床边。我在祈祷,但愿莲姨一路走好,在天国之上与丈夫团聚。
3月10日早上,一个熟识的身影突然来到我们的房间,我惊奇地喊了一声“副班长——”,随行的还有机枪连的指导员,我们房间里也有两个是机枪连的,他们都几乎和我同一时间叫“指导员——”。原来他们受伤后,由于伤的不重,就在这间医院里疗伤,现在已伤愈出院。听说部队还在同登一带执行掩护其他部队撤退的任务,于是归心似箭的他们就前来召集我们一同前往归队。
我们上了一辆军用卡车便往同登的方向使去,一路上,我们看到回撤的部队,他们满身征尘,迈着凌乱的步伐,疲惫不堪地正沿着公路向国内的方向走去(其实我们自己也是如此),我们在车上寻找着自己的队伍,终于我们看到了3营的经过,我们下了车,很快就归入到我们自己的连队中去。在靠近友谊关时,我们被通知“原地待令休息”!。
中午11时多,前面开来几十辆卡车,我们分批登上了卡车上,很快汽车就要进入友谊关了,在经过友谊关时,彩旗依然招展,横幅的标语也依然高高挂起,但是已没有先前的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和群众夹道相迎的场面。也许,经过3月9日凭祥地区遭受越南炮击后,当地政府为了群众的安全,取消了欢迎仪式。当天下午我们又重新回到了先前驻守的广西宁明下石公社(镇)上蒙村。
尘封的岁月——1979(九)
作者:fgq1113
九、 战争,无法抚平的伤痕
从1979年开始到1989年结束的这场“史无前例”的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历时十年,也是共和国至今最近的一场战争,他距离今天已经整整三十一年了。如今南疆的硝烟早已散尽,中越两国虽不再互称“同志加兄弟”,但也已“和平共处”。繁华的边境贸易已找不到当年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痕迹。只有站在那边境线上的烈士墓前,人们才会联想到当年那悲壮的一刻。然而,在这个世界里,如果没有战争,天下太平,那该多好,但这都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人们留意到今天的媒体、电视、电影,教科书等,反映以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为题材的******************,已几乎看不到,无论有意或无意,人们早已淡忘。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将来当我们百年之后,最终也会无情地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作为战争的亲历者,我们却是终身难忘。
每当身边的人好奇地问起“打仗”的事,我都会刻意地回避,我实在不愿太多地谈起。然而撕开记忆的伤痕是令人痛苦的,因为战争实在太残酷了,它曾经吞噬了千千万万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尤其亲眼目睹与自己一同并肩战斗的战友被罪恶的子弹击中,并倒在自己的身边,那种悲愤的情景并非是一般的常人可以承受的。每到夜深人静,尤其每年的2.月17日的临近,我都很不自觉地想起那“尘封的岁月”,想起长眠在边疆的英烈们,想起至今还期待着“羊城一聚”的烈士张盛江排长。
关于这一场战争的对错自有历史来印证,但作为军人,无论在任何时代,无论在任何背景,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保家卫国,捍卫民族尊严也是军人义不容辞的职责,他们没有错!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无论巧合与否,没有三十一年前的那场战争,就决不会有三十一年后的今天共和国改革开放的辉煌成就。
三十一年过去了,在那个时代诞生的人,今天也已到而立之年,而当年亲历那场战争的“新一代最可爱的人”,如今都已人生半百,满鬓添霜,他们都是无愧于那个时的人,为了共和国的今天,他们无怨无悔,无私地献出了自己的青春、热血和宝贵的生命。
但是,这样的一群曾经为了国家的安宁,为了民族的利益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今天他们大部分人的生活并不尽如人意,他们之中生活清贫的,在家务农的,下岗的、失业的,上有老下有少的,比比皆是,有些人的收入连当地的低保都不如,当年受伤的,如今没有医保,要退休他们不够年龄,要就业也已年龄偏大,天啊!当年冒着硝烟在枪林弹雨中踏着血迹冲杀出来的勇士们,如今在富国强盛的今天苦苦求生。要知道今天的他们已非当年,他们已经成为当今生活的弱势群体。
战争,已经给他们留下了终身无法抚平的伤痕,当人们淡忘那场战争的同时,我由衷地希望国人不要把他们遗忘,还有长眠在南疆的先烈们,他们的父母当年失去爱子已经使他们悲痛欲绝,如今已是风烛残年,谁来为他们抚平伤痕??????
(完)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参加过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的全体将士!
这篇文章是真人真事吗??作者作战勇敢,而且文笔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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