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即将开始！！yesterday 1984……

千里跃进

转自：http://www.wswin.com/home/viewmagazine.php?tid=28583
一、
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就活在回忆里了
——我的朋友：普  波
  
关于云南   
我现在只能用颜色气味和声音去描绘了
经常从梦里面惊醒
想着要回云南去
一定要去
想得都流出泪来
我是个经常流泪的男人
看肥皂剧都会流泪
奇怪
有的时候
真是想去看看心理医生
  
后来
有一天我的朋友普波对我讲
找个时间把你在云南的那些事   
从头到尾讲给出来听
我能帮你解决很多问题的
  
那  现在我就讲吧   
那些事情   
就跟昨天一样
断断续续却非常清晰……

千里跃进

二、
我的第一个云南在车厢外，也在倒车镜里
有一天，罗斯福总统告诉我，他正向公众征求意见，对这次战争应该起个什么名字。 我立即说：不需要的战争
—温斯顿.斯潘塞.丘吉尔
  
我的第一个云南在车上
从昆明出发
开往训练我的双江县去
军车沿着澜沧江走
无论怎么颠簸
天上的云总是一动不动
而且  云朵白得十分耀眼
不知是被深蓝色的天衬托的
还是云贵高原的紫外线格外强
我一路晕眩着
是被景色陶醉的晕眩
  
路边的树非常高大
山坡上的仙人掌足有一米多高
好象
植物长在云南就一定比别处昌盛
天空寥廓在滇边就绝对比别处澄清
彩虹随处可见
世界生机盎然
车到营地的时候
我对云南的痴迷却刚刚开始
yesterday
1984……

千里跃进

三、
    到了双江，立刻进入紧张的军事训练，队列和军容风纪好象只是走过场，我学习得最多的是枪械知识，然后，直接进靶场，我的第一次射击成绩是10发子弹大了13环。
    接下来，班进攻、排进攻、连进攻、全团实弹演习.在新兵连，每天在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坚强、战斗、你死我活、流血不流泪。三排长拿一棵小树当敌人示范给我们看，教我们子弹没有了该如何肉搏，用拳，用脚、用牙齿…，我不敢相信，那棵小树竟然被他连根拔起、折成了零件，我很佩服他，他让我想起了毛主席的一句词：安得依天抽宝剑，把汝截为三截……，归队的时候，三排长的手脚和嘴里流了好多血，那棵小树真的是他的敌人吗？！
    我给家里写信说：我在部队一切都好，不久就要开赴到一个叫麻栗坡的地方，如果要回信，不要写麻栗坡这个地址，收不到的，要写”滇十支局五所“才行，我也不知道部队为什么要保密。我想得最多的是，那里的风景一定更好看，我买了一个画夹，想走到哪里画到哪里。我还说，云南太漂亮了，以后我要留在这里不回去了，只要家里同意……
      不久，我随部队来到了西畴县麻栗坡境内的老山。

千里跃进

四、
……我殷切地希望，新的一代能够纠正以前的一些错误，从而根据人类的需要和光荣，控制住正在展开的可怕的未来景象。
——温斯.斯潘塞.丘吉尔
  
     12月中旬的一个阴雨天，部队抵达战区，看见许多兄弟部队的兵车和运往战区医院的伤员，我才知道，我离战场已经很近了，接到通知，我部进入一级战备。
    临战训练更加辛苦了，可没一个人偷懒，我们吃饭、看慰问电影都打着背包，随时准备进入火线。
    战前看过很多沙盘，还有模拟进攻实弹演习，印象最深的是那天凌晨冲到山顶后，看见那里整齐摆放着许多简易棺材，老兵说：给我们准备的，谁不刻苦练习，后果非常清楚！我们团八百多人，可这里的棺材多得让我……

千里跃进

五、
      一切总是那么神秘，对于一个十七岁的青年来说，在凌晨三点被紧急集合的哨声惊醒，那就意味着又一个神秘的任务开始了，我等待这个时刻已经很久，我有过怕的念头，但却是在此之前。通知说： 118团已经顺利攻克主峰，我们的任务是把他们换下来。热血沸腾在身体里，其实，好奇的成分更多，我想马上去看看，兄弟部队的战友是怎样流血的，我们的领土跟他们的到底有没有区别，那时候我心中的敌人其实更是外国人 ， 跟外国人玩玩命游戏一定很特别，我很想看见他们在对面山上的样子…
      我们有两个钟头的时间做最后的准备：90发子弹、4颗手榴弹、急救包、十字镐、工兵锹、军毯、以及支撑猫耳洞用的回纹钢……我们还有30分钟的时间开连一级的誓师大会和喝出征酒，会上连长说的些什么我都忘了，印象中当时我的耳朵在嗡嗡地叫，是被血冲的。十七岁的时候我滴酒不沾，但那一刻，部队发的口缸我喝了满满的一杯烈酒（云南特有的包谷烧）竟然没醉，当时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呢？大义凛然？壮怀激越？怒火中烧？义无反顾？临危不惧？视死如归？……？都不是，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当时的心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把从家乡带来的一枚古钱币用红线穿好了挂在胸口，把写给亲人的信和出征前写的日记、画的画、拍的照片留在不能带走的包袱里，我希望留守人员能够把那些东西保管好，如果我不能从山上下来，我的亲人还能看见我留下的痕迹。
出征前的整体气氛比往常好多了，莫名的兴奋，部队象是一窝被惊动的蚂蚁，陡然地忙碌却又是那样的谨谨有条。
      出征前，在我眼里，秀丽的山峰没有了，恬淡的流水隐去了，蓝天和白棉花一样的云朵模糊成浑然一脉的抽象，我内心的冲动其实并非战斗欲或是现在称之为暴力倾向的那种迸发，那，是什么呢？……

千里跃进

六、
     十到十几岁的时候，老师叫我们记日记，什么目的？搞他不清。
     现在这把年纪，发现童年的日记一般都是在卖废纸的时候，收破烂的说：这里有一本，倒蛮精致的，也卖？ 就不卖吧。小小的一个本子，好象还不会占我三居室的屋子里多少空间。 随手翻开，就翻开了这些与那些日子，眼前浮现出来的、烙在记忆深处的，一天，一页。
      十到十几岁之前没有日记，但有一窜叮噹的声音。 还是搭着凳子到碗柜里偷红糖吃的年龄，老人们曾给过我一个刻有花纹的小木匣子，是晚清年代祖辈用过的一个礼品盒。总是把自己心爱的一些小玩艺藏在里面，有事没事的打开来翻弄，有意识地拨出声响，那声响似乎比现在孩子们常玩的音乐盒更为悦耳。岁月没几拨弄就走得很远，那叮噹声就跟老牛拉的破车一样，缓慢而坚决；牛脖子上的铜铃声歌曲一样旋律着童年的财富和快乐，晃晃悠悠的......
      长大了，生活似乎不如木匣子里的叮噹声那么惬意，喜欢经常拿只笔在纸上不停地写，渴望能从纸里面刨出点味道来，可是往往失望，不仅十到十几岁之前的童年找不到了，就连眼前这些与那些日子，都被自己手指间的轻松大意和一杯杯浓烈的老酒，播撒在那些单薄枯涸的纸笺里去了，而我仍不停地写画着，把自己这些那些或是平淡无奇，或是爱恨交织乍寒乍暖似梦还真的生活经历，都刻在纸上，算是种寄托，一如童年时喜欢把自己珍爱的小玩艺藏在木匣子里，时不时地翻弄一回——这些与那些用纸和线装订起来的岁月。
      叮噹声一路过来，八千里路云和月呢！
      十七岁当兵在前线那阵子，跟着老兵往主峰上爬，因为是新兵，怕走错路踩上地雷，班长就用背包绳子把我们拦腰捆住，一个接一个连成一窜，喝，捆着的安全感；他在前面连拉带扯，钢枪碰钢盔，铿铿锵锵的，一路上一串串的叮噹之声不绝于耳。坡很陡，只能半跪着向上爬，又不敢停，怕对面有规律性的排炮砸过来，两小时的叮噹声中一串泪水、一串汗水、一串关节处磨破溢出的鲜艳血迹......那几天，我好象又写过一些日记，战友们笑我这是怕死，想留个豪言壮语什么的，我不服，就对他们吼：你不怕死？不怕你他 *** 还算是个活人吗？！
      我门新兵在二线，把负伤的战友背下来，轻伤的留下，重伤的让师医院接下山去。我最爱听他们讲故事，他们说往上冲的时候挨一枪不知道痛，红了眼，只想报仇：你干我一下， *** 老子非 *** 不可！怕？才不怕呢！  老兵最爱听我唱歌，说我是天才，我嗓子时常唱哑，咽水都痛。唱不了，老兵就出主意叫我把空罐头盒跟炮弹壳用地雷线连成一串，叮叮噹噹、哆唻咪发，敲给他们听，跟编钟似的，阵地上就时常听到我的十五的月亮望星空，声音清亮，传得忒远。兄弟连队听到了，都派人到我这儿学，于是，在炮火中，我的叮噹满山都是了。
      纸上的叮噹，有平淡有离奇、有欣喜有喟叹、有种瓜得瓜的收获、有求矢失弓的迷惘，如此慢慢地摆弄、欣赏、品味，就、会想到：这样做总比每天都把喜怒哀乐刻在眉间心头要舒畅得多，惬意得多。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一串又一串的叮噹，这叮噹提醒你不至于过早的遗忘，警示你明天要起个早床......，咳！我说的离题了，关于这纸上的岁月、纸上的叮噹。

千里跃进

七、
      深秋季节，时常独自去水边伫立，于血色的夕阳之下远眺逝去的帆影，在蕴着脉脉生机的碧波间看鱼鹰潜浮。偶尔，眼底有几片火红的枫叶无声息地飘零，在绿如蓝的江面上泛出耀眼的色泽。传说，这血样的红叶，是蚩尤的血——那位战死的英雄，用生命写就的悲壮的诗歌。
      这水中诗化的生命之叶，使我怀念我的八一班长。一九八四年春夏之交，我们全班战友都羡慕他有个响亮好记的名字：陈八一。
      那个春寒料峭的清晨，八一班长离开我们时，已奉命在水边潜伏两个昼夜了。那几天，时常有敌人借浓厚的晨雾去那条小溪中取水，八一班长只身一人在那里候着，要抓个活的。
      真的想不到，那纤纤细细的一线活水，在无情的火网交织之下，成了敌我的一条界线。
      太阳从614高地的背脊上暖洋洋地向上爬，这时，山峦中的雾霭被晨曦的温情压迫着，似积蓄在海绵中的水，受了挤压涔涔渗出；烟缕一般全都汇集飘拂在溪间的水面上，转眼，化进水里去了。八一班长想：这水，这溶释的天性，真是很贪婪的。这时，猎物出现了。
      八一班长看见远处丛林深处有人向自己的位置走来，象只警惕的鹿。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十分真实地敲打着潮湿的地面，很响；就要得手了。但是，猎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象某些能嗅到猎人体息的野兽一样，毫无理由地换了一个地方取水。八一班长咽着口水润一下喉咙和心情，努力地调整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其实，最刺激的是捕捉的过程，当一条生命被你的右手食指轻易把玩时，罪恶与高尚都显得苍白无力，枪口下，只剩下人性的独白。焦距越来越清晰，到胸*部了......
      最见鬼的就是那狗*屁*人*性。八一班长在瞄准镜中看到的是一对女人的 *** ，军服很薄，那对 *** 显得很不安分，八一班长的食指微微颤了一下，随着消音器沉闷的叹息，猎物抽搐着倒下了。子弹洞穿她的大腿。
      八一班长完全可以把这颗子弹往她的双*乳*间送进去，因为接受命令时，上级的态度很明朗：对方没进你的圈套，就击毙他。但现在，是个女的，还有那狗屁人性，还有那更狗屁的抓个活口的使命。他顾不上自己正置身在敌人的交叉火力点上，朝着猎物一路狂奔。对方把雨点一样稠密的子弹排射过来，火舌舔着溪水，溅起很多性感的水花。八一班长离猎物只有三米远时，看见猎物一手捂着淌血的伤口，一手拎着半桶水跪望对面的山峰，她是想回去的，谁不想回自己的家呢？他猛扑过去......
      只晚了一步，谁也想不到，对方根本就拒绝了让那只受伤的雌性猎物回家的打算，也许是怕留下活口，子弹长眼不长眼地亲吻过来，十分清晰地钻进了猎物的怀里，峰峦破碎，她结实地卧在地上再也不动了。然后，就只听见八一班长骂*狗*日的什么什么的，他瞄准对面的机枪射手，可惜，他先被击中了。
     他仰面朝天躺在溪水中，溪水贪婪地溶释他殷红的鲜血，血水婉若飘逝的火样艳红的枫叶......
      每年“八一”节，我都要把隐隐的哀思寄给捐躯南疆的八一班长；每年深秋，我都愿去水边伫立，去怀念。这怀念，与贪婪的水一样，能让我把八一班长溶释在自己最为深刻的记忆中。

千里跃进

八、
      在山上的日子，很多人经常谈到今后的理想，一般都是关于下山、退伍之后的理想， 三营长教导我们：为自己制定一个目标，然后，双管高机平射，用打飞机的装备去打你 的目标，我就不信打不中！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必须要有自己的目标，哪怕一次不中， 下一次、第三次、十次百次、千万次，一定会中！当然，不能偏离你的有效杀伤半径。所以，这个瞄准就是个问题了，瞄准是很讲究的……
       我们攻克了这个山头(968高地），但是旁边还有别的高地，比我们高，或者比我们 低，我们都必须清除它，否则，我们自己将无法生存，这就跟目标有关了，我们来这里， 到底是为了瞄准、达到、实现自己的目标？！还是要清除一切不利于自己的高地？！我 问三营长：今后，在我人生的道路上，是不是任何阻挡我目标的障碍都必须清除？哪怕 是我的父母、兄弟、朋友？！三营长笑着说：小子你耍贫嘴！自作聪明是你最大的障碍， 你知道吗？双管高机平射，中弹的人可以被拦腰打成两段，你还是多注意一下你现在的 目标，双管高机，我们有，他们也有，而且是苏联造的！

千里跃进

九、
昨天  堑壕象个家一样
  
贽伏在前沿的第三道堑壕
身前身后都活跃着日夜警觉的战友
清静的时候  会时不时地对一些事物发呆
堑壕上新近长出了许多嫩绿色的苔藓
经常有些小鸟落在上面非常仔细地觅食
小鸟陶冶着有限的视线
也有的人  挖到两株兰花一样的草
装进罐头盒里浪漫起来  起个名字  就叫老山兰了
一切都显得很鲜活  堑壕蜿蜒得漫长优美   
跟小时侯玩沙子砌的沟沟一样
只不过  现在砌得更认真些
闲得无聊了  干什么都会很认真的
有的人甚至坐在猫耳洞里练起气功来
在丹田和脑子里把自己假设成一朵莲花
顺时针地转呀转的  夜晚就临近了
  
也有些不懂事的   
比方说刚从石家庄高级步校分配过来实习的一个排长
把自己戳在堑壕顶端昂首挺胸
拿个望远镜煞有介事地朝对面看
威风着他那横刀立马的姿势  真帅
难得来一回前线  总要留个影什的回去好在女朋友跟前有个炫耀
结果一发炮弹过来  落点还很远
他的脖子就断了  就一秒钟  一块比指甲盖大一点点的弹片
清晰地镶嵌在他身后的壕壁上  带着他的血肉很有风格地淋漓尽致着
头和身子只剩下丝缕连接  静静地垂着
跟徐志摩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一样  耷拉得十分安详
苔藓依旧嫩绿  觅食的小鸟被吓得飞远了
  
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短暂
学会保护和珍惜自己有很多的方法
堑壕很管用老鼠喜欢打洞来保护自己
人却不一样除了藏身  还养兰花  练气功
堑壕象个家一样   
我们这些人不管到哪里   
都喜欢把身边的环境整得象个家一样
后来 我听说   
红河州那边的一线战壕里还铺了红地毯
作为全军的示范经常有人去参观
那  真的象个家了啊
生命很短暂  活着就是为了有一个漂亮又安全的家  

千里跃进

十、
生命中一起承受的重
  
炮弹密集地钻进地里的时候
感觉是我们的山峦患了严重的肺结核
连连的令人窒息的咳嗽
胸膛都好象要咳裂了
我们跟虫子似的匍匐着
有的人被气浪掀起老高
有的人甚至被冲击波从堑壕中震出去了  再爬回来
很多人耳朵流血
  
好多受伤的战友啊
轻伤的都不肯下去
重伤的  不下去都不行
抬战友下山  时常是哭着的
没别的原因  是急的  血不停地流  晚了会没命
担架不够用就两个人合伙抬
劲大的往往一个人背
有时走到半路上觉得背上的人突然一重
老兵说  那是他死了……
这时候  你就会自责  恨自己走得太慢
生命的重  平时似乎看不太出   
要到了那一瞬间  你感觉到了却又晚了  晚了
战前  首长说过  有的人重如泰山  有的人轻如鸿毛
在我看来   任何人面对呼啸而来的炮弹的时候都是轻如鸿毛的
  
下山之后很多人对生命发着感慨   
还有的人显得很顿悟  顿悟得开始激扬文字都有点飘飘然起来  
大伙儿在酒后都说   什么最重要？立功？嘉奖？提干？咳！活着  不逃跑  不投降  挺过来  就是英雄   
敢战斗就是英雄  敢面对炮弹和流血就是英雄
所以说
最重要的在于  不管是炮弹的还是生命的重
我们都一起承受过来了
轻和重在许多人眼里  已经不是一对矛盾  而是两种形而上的真实
生命也好  轻也好  重也好  没法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