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3.6 阴雨 星期二 今天是以排为单位,在约5公里长的公路沿线警戒防御,白天基本没有什么情况,到天将黑时,连部通讯员匆匆跑来,要我排立即转移到下山和连部会合,同时他告诉我们,今天晚上的口令是“北京”,回令是“南宁”。当我们准备了一会,下到公路边时,却没有看见连队的影子,继续等了2个小时了,也没有看见。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我们知道,和连队失去联系了。 当时是桂林步校的一个来锻炼的学员代理我们排长,他和我们商量怎么办,因为继续留在这是非常危险的,最后他决定我们往水口关方向走,回国。这里到水口关约有7公里,因为天阴下雨,路上是伸手不见五指,行动艰难缓慢。大约晚上12点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很大声音叫道:“站住!口令!”,同时听到了许多拉枪栓子弹上膛的声音,当时我走在最前面,我立即回答“北京!”,同时反问“回令!”对方回答了南宁,我才说:哦,是自己人!双方一阵寒暄,好险,要不是我们的通讯员在传达转移命令时给我们说了今天晚上的口令,我们就全部要死在55军这帮兄弟的枪下口了。 我们是大约夜里2点进关回到祖国的。 79.3.7 阴雨 星期三 我们今天是凌晨2点进入国门水口关的。夜深人静的,我们象一群和父母失散了的孩子,又累又饿又困,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去找谁。最后还是找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屋檐,因为是自己的国家,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所以连岗哨都没有派,大家倒头便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天已亮了,这时候觉得好渴。我便和向锡坤拎着全班的空水壶去找水喝。 清晨的水口镇街上静悄悄的,大部分的门都紧闭着。我俩看见一个小饭店屋顶飘着袅袅的炊烟,有几个中年大妈在忙碌着做包子。我们便进去向一个大妈要点水,看着我们衣衫褴褛的样子,热情的大妈们马上招呼我们坐下,我们说不用了,就灌点凉水就可以了。可那大妈们不同意,她说天这么凉,不能够喝生水,我马上给你们烧开水。在等开水的时候,包子蒸熟了,大妈们盛了一盘送到我们跟前说:趁热吃吧!我咽了咽口水说,不吃了,我们没有带钱。谁知道大妈说谁要你们的钱啊!我们也有孩子在你们部队上,你们也象是我们的孩子,快吃吧!听到这话,我和向锡坤不禁含着眼泪连声道谢! 离开小饭店路过一个邮电所,我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写个信回家报个平安?因为我在战前20天就没有写过信了。转而一想,战争还没有结束,是凶是吉现在还不知道,况且现在也没有钱,还是不写了。 下午的时候,我们和后方收容部门去得了联系,他们把我们接到一个地方,做了一餐大米饭招待我们,真香,近20天了,我们还是第一次吃到大米饭和炒的菜。饭后,我们再次出征,当汽车驶出水口关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默默地说,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79.3.8 阴雨 星期四 雨下得太久了,天天罩着雨衣,身体的水气蒸发不出去,身体和衣服老是湿乎乎的,加上开战后一直没有洗过澡,许多人的皮肤开始出现湿疹了,特别是下身,其痒无比。在现在的条件下,没有办法去治疗的,只有靠毅力去战胜了。战争不仅仅是对人的生命的冲击,也是对人的精神、意志和肉体的全方位的冲击。 在离开24小时以后,我们终于回到了连队的怀抱。我问了一下他们为什么没有等我排下山的原因,原来前天晚上由于上级指定我连当天晚上九时一定要达到某个地方待命,接到命令时,连长一看表,时间非常紧迫了,怕不能够按时到达,等不到我们下山,他们就出发了。军队在战时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是要牺牲局部的利益去换取全局利益的,我们都能够理解。幸好连长想的周到,让通讯员把那天晚上的口令告诉了我们,否则我们全排的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排的战友告诉我们,大家一天来都在担心我们三排的命运哩。昨天他们和小股的敌人遭遇,打了一仗,还活捉了几个越军。 79.3.9 阴雨 星期五 战争快结束了,其他军区的部队陆陆续续来轮战,他们衣着整洁,一路高歌,和我们当时的面貌相差太大了。我们把公路两边的阵地交给了他们 ,又深入公路两侧深处执行清剿残敌的任务。 上午我们到山上搜索,听到远处有孩子的哭声,我们走近一看,是一个大约一岁多的孩子躺在一个草窝里,他的父母可能是看见我们搜山就跑了,我将他抱起来,但是他仍然不停的哭泣,怎么哄也不行,这时阿标(林志标,福建南安人)说:是不是饿了啊?我想是啊,你泡点压缩干粮我喂他试下看,阿标就用手掰了块压缩干粮,在新式军用水壶的套层饭盒里用冷水泡开,我用匕首削了块竹片,挑着喂他,这孩子张开大口就吃起来,接着我们又泡了两块,他也吃完了。吃饱了,他睁着眼睛疑惑地打量着我们,我也认真地看着他,他与我见到的所有孩子的眼神是一样的清纯,没有任何的区别...... 一会儿这孩子就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想到他的父母一定不会走远的,我轻轻地把他放回草窝,全班的同志每人都解开干粮袋,留下一包压缩干粮在他的旁边。 79.3. 10 阴雨 星期六 今天又有4个战友永远倒在了我国政府宣布撤军的消息公布之后。 在杜副团长(湖北武汉人)的带领下,今天我们营进入了一个叫盔卡的地方清剿残敌,开始还比较顺利,大部队一路上浩浩荡荡的,路上碰到几小股越军,一下子就给我们收拾掉了。但是到了下午,我们进入了一个四面环山的峡谷后,连向导竟然也找不到路出来了,在就地转了2个小时以后,越军在一个山腰上的一个火力点向我们猛烈开火了,我们的整个部队就在谷底,完全暴露在敌军的火力之下,第一轮疯狂扫射以后,我们一大片战友中弹倒下了。连长的手大臂也负伤了,更险的是子弹还把他的右下衣角齐齐地划断。炊事班副班子在抢救伤员的时候也牺牲了。 这这时指导员命令我排立即上山消灭敌火力点,我排马上兵分三路向敌逼近,由于地形复杂,我的班长(刘生福,湖南宁乡人)和战士梁天祥(广东新会人)判断错误,误入敌人隐藏的洞口,两人头部和胸部多处中弹壮烈牺牲,见到此情况,我马上请求火力支援,并扔了3个手榴弹显示目标,在82无后座力炮和40火箭筒的猛烈轰击击下(事后40火箭筒的贵州籍炮手告诉我,这天他连续打了10多发火箭弹,耳朵都震出血了,一个月都听不到声音),敌火力点哑了,我们乘着烟雾冲了进去,里面躺着5具越军的尸体已经被打的残缺不全了。在洞内,还有一个妇女和她的3个孩子。 后来还是在这个妇女的带领下,我们才抬着4个烈士的遗体和7个伤员连夜走出峡谷。 79.3.11 多云 星期日 天气似乎在转好了,没有再下雨了。连绵不断下了10多天的雨,给我们的行动和作战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昨天的战斗,使我连大伤元气,连长负伤下去了,现在是副连长蓝克勤(广西上林人)代理连长。上午稍微休整了一下,我们又上山继续搜寻一直在附近骚扰我们的小股越军。 在山上的一个小窝棚里我们看见一个孕妇,她脸色苍白,正在痛苦的呻吟着,我们马上叫来卫生员,他看了一下说,可能马上要分娩了。这时营长(胡建军)走了过来,问了一下情况后对我说:想办法马上把她抬下去,看村庄里有没有人,交给他们。我和同志们立即砍了两棵树,又找来一些野藤条,做了个简易的担架,然后把她扶上去,再由4个人抬着,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山下,正好村里还有一个老太太没有跑,我们就把这个孕妇交给了她。 79.3.12 晴 星期一 天终于放晴了,明媚的阳光又露脸了。 今天我们在公路边执行警戒任务,公路比前些天热闹了许多,汽车和部队来来往往的。轮到我班休息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来到了一个水沟边,在派了一人放哨后,我们脱光了衣服裤子,跳到沟里,一洗20天来积淀在身上的尘埃,看着太阳很大,我们又都把衣服裤子都洗了,摊开在刺蓬上晒。 看着在戏水的战友,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打开挎包,掏出入伍以来就一直带着的心爱的“国光”C调口琴(这把口琴战后上面来征集战场文物,我的口琴符合条件,交上去了,团里宣传股给我买了一把新的“敦煌”C调口琴作为“交换”),我给他们吹奏了一曲《滇池圆舞曲》,一时间,优美欢快的旋律在这个异国的山沟里回荡着,战友慢慢地聚拢过来了,坐在我的旁边,接着我又吹了一曲《解放军进行曲》,大家和着琴声唱了起来,“向前,向前......”,歌声依然是那么的雄壮有力,是的,我们永远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79.3.13 晴 星期二 从这几天公路上的动向看,我军有可能要撤了,因为各部队已经在往公路一线集结了,越军好像也嗅到了什么,活动也越来越频繁猖狂了,天天骚扰不断。为了在撤退之前保护好运输通道,我们又接受了新的任务,以班为单位,分散到公路两侧的各小路路口实行24小时的戒备。 下午我就到了指定的戒备点。我们班分为4个小组,每个小组在天黑以前挖了一个双人掩体,然后在山上割了许多的草盖在上面,晚上我们就钻进去,用草把头盖住。每组拿一个人盯着路口,另外一个人睡觉,然后半夜轮换。连里安排的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还真管用,当天晚上就有“收获”了。夜里大约3:00,听见有人走到路口来了,我们大叫了一声“口令”,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令对方一阵混乱,没有听见回答,我们全班马上端起枪来扫射,直打到没有任何动静了才停下。 天亮了我们出来一看,哦,打倒2个越军,用手摸摸鼻子,都已经没有气了。 79.3.14 晴 星期三 今天我们班仍然在守着这个路口,昨天晚上越军在这里吃了大亏,跑回去的人一说,估计他们今天不会轻易再来了,我让陈尚保(广东廉江人)在稍远的地方盯着周围的动静,我们就边吃干粮边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阿标是75年的老兵了,他说回去就请假或者复员回家结老婆去;丘汉文烟瘾特别大,打仗的这几十天,没有什么烟抽,把他给憋坏了,他说回去就买包牡丹烟,要一口气把它抽完 ;南京军区战中调入的江尧刚(江苏人)说,回去要大吃一餐红烧肉,他个大,每次发的干粮他都嫌不够,吃罐头的时候,上面浮着的一厚层凉猪油就他一个人敢吃。他们说完了就问我,打完了仗想干什么?是啊,我干什么呢?我还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想起这20多天的不寻常经历,想起牺牲和负伤的班长战友,我默默无语,心里非常的沉痛,大家见我不吭气,也就不再问了。 一夜还平安无事。 79.3.15 晴 星期四 上午我排接到命令,立即赶到了公路边接受了配合师工兵营在4号公路沿线涵洞、桥梁和特殊地带埋设炸药的新任务,不用问,就是准备撤退的时候进行爆破了。4号公路是我军在1965年援越抗美的时候帮助越南人修的,明天我们又要亲自把它破坏掉了。 我们班是和一个工兵班负责一个定向爆破的任务,要在公路边一座高30多米的小山坡背后往坡的中心斜挖一个10多米深的坑。我们马上分工干了起来,大家挥汗如雨,手都打起了血泡。到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坑挖好了,团里拉来了一汽车的TNT粉状炸药和许多废弃的炮弹,我们和工兵弟兄们连夜将炸药倒进坑里,我是第一次摆弄这东西,炸药的粉尘吸到喉咙里不是一般的苦。炸药放好了,工兵马上安上了三个雷管和导火索,就差拉火管没有套上了。 做好了这些工作,我们刚想歇下来,团里的陶副团长来了,他说,你们要想活着回去,今天晚上就不要睡觉,这是明天最大的爆破作业,如果让越南人抢先点了火,土坡就会被推移到公路上去,我们的大部队就不能够全部撤退回来。这个土方量是一个机械化的工兵连3天的工作量。 听了陶副团长的话,我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一点也马虎不得。我们先用一张雨衣盖着三条导火索,又砍了一些树枝放在上面,我带2个人就坐在旁边,其他的人就在10米远的地方端着枪护卫着。 由于紧张,这一夜也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79.3.16 晴 星期五
一大早,连里召开了班长会议,连长和指导员告诉我们,今天我军全线撤军,我连的任务就是掩护工兵完成对4号公路重要部位的爆破,最后撤离回国。 回到爆破的看守点,团里的陶副团长也来了,他特别向我们提出要求:要不惜一切代价,保证爆破在上级规定的时间准时实施,不能提前,也不能推后。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也马上表示:请首长放心,我们坚决完成任务! 这个时候的公路上车水马龙,我军的大部队正在有条不紊地撤离。 约下午3:00的时候,上级下达了命令——立即爆破!这时爆炸声此起彼伏,当前面爆破桥梁涵洞的战士刚退到我们这里,工兵马上在三条导火索末端套上拉火管,然后向后一拉,导火索“嗤-嗤-嗤-”的冒着白烟,我们刚退到100米开外地方,“轰”的一声巨响,我们几个人被巨大震动抛了好高,爆破成功了!小土坡整个被移到了公路的中央。工兵笑着得意地说,让他们去搬吧! 4:00左右,我们退到了水口关前,再次掩护工兵完成了对水口关桥的爆破,巨大的爆破声音,似乎是宣告了曾经是唇齿相依的两国关系一个阶段的结束。当硝烟散去的时候,我们隔河看见越军在对面大声地叫喊着什么,象是在向我们送行呢! 看见我方高高悬挂着的五星红旗了,今天她红得似乎更加的艳丽,她在迎风飘扬着,犹如是在向我们招手...... 全连在整理服装之后,随着回撤的人流,我们缓缓地进入当地政府和人民群众为庆祝胜利而专门扎制的“凯旋门”,广西龙州县的老百姓热情地夹道欢迎着我们,并不停地往我们的挎包里塞吃的东西,看见这个场面,回想起20多天不平凡的历程,我不禁流下了眼泪,有的战士还情不自禁嚎啕大哭起来。 亲爱的爸爸妈妈和妹妹们,我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在这场战争中为国捐躯的战友们,我们会永远怀念你们! 时指导员命令我排立即上山消灭敌火力点,我排马上兵分三路向敌逼近,由于地形复杂,我的班长(刘生福,湖南宁乡人)和战士梁天祥(广东新会人)判断错误,误入敌人隐藏的洞口,两人头部和胸部多处中弹壮烈牺牲,见到此情况,我马上请求火力支援,并扔了3个手榴弹显示目标,在82无后座力炮和40火箭筒的猛烈轰击击下(事后40火箭筒的贵州籍炮手告诉我,这天他连续打了10多发火箭弹,耳朵都震出血了,一个月都听不到声音),敌火力点哑了,我们乘着烟雾冲了进去,里面躺着5具越军的尸体已经被打的残缺不全了。在洞内,还有一个妇女和她的3个孩子。 后来还是在这个妇女的带领下,我们才抬着4个烈士的遗体和7个伤员连夜走出峡谷。这时指导员命令我排立即上山消灭敌火力点,我排马上兵分三路向敌逼近,由于地形复杂,我的班长(刘生福,湖南宁乡人)和战士梁天祥(广东新会人)判断错误,误入敌人隐藏的洞口,两人头部和胸部多处中弹壮烈牺牲,见到此情况,我马上请求火力支援,并扔了3个手榴弹显示目标,在82无后座力炮和40火箭筒的猛烈轰击击下(事后40火箭筒的贵州籍炮手告诉我,这天他连续打了10多发火箭弹,耳朵都震出血了,一个月都听不到声音),敌火力点哑了,我们乘着烟雾冲了进去,里面躺着5具越军的尸体已经被打的残缺不全了。在洞内,还有一个妇女和她的3个孩子。 后来还是在这个妇女的带领下,我们才抬着4个烈士的遗体和7个伤员连夜走出峡谷。ntyding0821 [此帖子已被 刘同志 在 2012-1-31 2:29:29 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