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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邯郸到安阳路标显示62公里，虽分属河北河南两省，但隔河而依，火车用不了一个小时，客运汽车最慢也就两个多小时。而我曾经骑着自行车从邯郸到安阳用了两个小时零五分，回来的时候却用了一天多的时间。
那是一次让我刻骨铭心的经历，现在终于可以把它记下来了。
大慨有十七八年了，当时为磨砺并铸造坚韧的意志，我决定从邯郸到附近的安阳做一次骑车远行。春三月的北方乍暖还寒，我骑着“红旗”26型自行车，8点半钟从家出发，天气阴晦，刮着乎乎的北风。背上的旅行包里装了打气筒、板手和胶水等以防车子道上的不测，只带了一瓶桔子水和两个苹果，我想这就足矣。
去的时候顺风，蹬得飞快，9点到磁县县城时路程正好一半，汗渍额头，脸孔发热，停下来喝了半瓶水后又接着赶路。脚下的车轮飞速旋转，我感觉不到累，越蹬越有劲。
10点35分时终于进入安阳市区，全身顿时松驰下来，沿着笔直宽阔的马路慢慢地往前骑。见到熟悉的和平市场时，感慨万千，我曾经二次到过这里，每一次来都怀着不同的心情和感受。啊，又看见了那座食堂前面的简易房，——我曾想在此结束生命的地方！感喟、伤感、苦涩……说不清心中的滋味。我停下车来，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回首曾徘徊、彷徨、惆怅过的小巷，路边多了一些高大的楼房。我当时怀揣着十包老鼠药从如血的黄昏踯躅到晨光曦微的黎明，求生的本能与生命的绝望在不断地较量……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市场里传来王杰沧桑的歌声，往事如梦，过眼云烟。在匆匆的人生旅途中短暂的停顿只能算是告一段落的逗号，终于冲破自我编织的茧蛹，化作一只勇敢地扑向光明的飞蛾，去义无返顾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一家新华书店，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除5分存车以外全买成了书：《圣经故事》《中西方人性优劣谈》《快乐的科学》《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取出车子，时针已指向11点半，腹中咕咕。拿出苹果狼吞虎咽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
快出安阳市区时，风变得暴戾起来，象狼嚎一般怪叫着，掀起漫天的尘土黄沙。我好象没穿衣服似的，被风吹得直打寒颤，不行，快，快走！喝完仅剩的半瓶桔子水，低头躬腰，撅起屁股，一起一伏地用力蹬着车子。两个骑自行车驮着布匹的农民费力地摇晃着身子吃力地前进着。终于漳河大桥遥遥可及了，几次觉得前面好象是，可近了却又不是。过了大桥就出了河南省界，路旁标牌写明此地距离邯郸46公里，石家庄254公里。这时风似乎小了点，腿机械地动着，一个姿势累了，再换一个姿势。来时的轻松、愉悦荡然无存，疲劳和饥饿阵阵袭来。嘴里渴得难受，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绿油油的麦苗，真想过去扯两把润润干涸的喉咙。道旁阴沟里涓埃慢流，看一眼，忍不住舔一舔牙膛，把想喝一口的念头强压下去。心中不由埋怨自己办事太毛躁、轻率，为什么不细心一些呢！真后悔姐姐让我带上包蛋糕，我也没拿。唉，路既然走了，就要坚持下去，这不正是锻炼自己意志的机会吗。
我盼望着磁县南面的讲武城镇能出现于前面。把身体的重心从硌疼的左屁股移到右面，一会儿又从右面移到左面，又从左面移到右面……。俯着身骑累了，就立起身来骑，再一次俯下身，再一次立起来，再一次……。就这样我艰难地在安阳到邯郸的公路上跋涉着。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脑子里忽然冒出毛泽东的这句话，自己加上“与己斗，其乐无穷。”嘴里在不断重复着。人一定要在困境中才能体现出自我的价值，才能克服性格的缺陷；人就象块生铁，必须要经过高温烈焰的冶炼，才能够成熟。过讲武城后，我的自控力似乎到了极点，对自己还能不能到家做出否定的答案。呼吸越来越紧张，脑子里就如同喝多了酒似的发蒙，我强咬牙坚持着。脑子里两种念头交织、争执：“停下来不走了歇着吧，再走你就不行了！”“不，不！我一定坚持到极点，直至累到地上。”不知怎么的，忽然头发起沉来，眼皮直往一块合，好几次困倦得差点睡着。千万不能睡啊！我努力提醒着自己。我感到自己似乎不行了，可能到了生理的极限，生与死又一次只在一念之间，我开始有些害怕，怕自己一下子从车子上栽下来，再也起不来了。脑子一阵清醒一阵迷糊，我赶忙从车子上下来，推着车走。手指由于长时间地握车把而僵直发死，一点也不灵活。推着走了一段后感觉稍微好些了，就又骑上。
啊，终于到了磁县县城！才刚走了一半呀，想要坐车回去，可口袋里分文皆无。无奈先吃顿饭。我到一个烧饼摊前对一正烙烧饼的妇女说：“我没有一分钱，我用眼镜换你两烧饼行不？”我掏出自己的茶色风镜，那妇女不屑地看我一眼没有理我。我又到汽车站旁边的一个饭馆里，对一伙计说：“我是邯郸的，身上没有一分钱了，用眼镜换你一碗面怎么样？”伙计把他的老板叫出来，老板大概三十岁的样子，他把眼镜带上试了试说：“就一碗。”我恳求道：“行，再来两烧饼吧！”“不，一个烧饼。”东家说完拿过来眼镜走了。我拿了一个烧饼大嚼起来，一大碗面片和着几片白肉，上面翻着浑浊的油花，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连平时根本就不吃的肥肉，也没舍得扔。被寒风浸透的身体总算有了些暖意，我又到火炉旁烤了会手，心里不是滋味。
出来骑上车子，风更大了，卷起的飞沙走砾打在脸上生疼。就如同站在鼓风机的前面，凌厉的朔风直往脖子里灌，吹得上衣向后面胀起老高，身上的那么一点热意马上荡然无存，全身又象掉进冰窖般得刺骨。看来得住一夜了。我把车子立到车站旅馆门口，门里的登记室坐着几个男女其中还有两名交警，岁数较大的交警问我哪的，我拿出工作证让他看，又把情况说了一遍，我说把表或车子压在这，我不会少了一分房钱的。一个坐在床上身材粗胖留着平头半个脸上长满象猪皮一样黑斑满嘴喷着酒气的家伙说：“你实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见多了，你别给我能这个！”呵，这个家伙，真是跟猪一样地不通人味。另外那个中年男人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好象我欠着他钱似的，只有那位坐在桌子前面象是大病初愈脸色有些黄里带白的中年妇女拿起笔来准备要给我登记住宿。年轻的交警从床上坐起来说：“这样吧，你把车子存起来，我给你找辆车。”我当时就象一个张皇失措的溺水者见有人要救自己真是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个劲地是。存上车子中年妇女给我两角钱，我只是感动地说了句：“明天我还你。”年轻交警从路上截了一辆解放，坐到车里心情平静了一些，驾驶室里的两个人陌生地望了一眼，就又开车向前奔去。到邯峰旅馆我下车，他们去买汽车配件。在内燃机家属院前坐上5路车终点站下车我到二招又坐上2路，谁知掏遍全身竟没有一分钱，咦，两角钱刚才买了一毛的车票还应该有一毛才对呀。可能是掉了？我不好意思地对售票员说钱掉了，她看我一眼，没吭声。唉，我又遇上好人了！
回到家从镜子里我才发现自己就象一名乞丐眼窝眉头全是尘土，更象是一件出土文物。洗完脸似乎脱了一层皮，两个大拇指有些疼——磨出来的水泡破了。我想，明天一定要赶回去。
天公不作美，昨天刮风，今天下雨，老天真是没完没了。早晨坐上长途客车2元5角一张到了磁县，雨仍断断续续地下着。取出来车子，我买了两包茶叶和两盒“石林”，走进旅馆却不见了那位中年妇女，只有昨日那位中年男人剩下的全没见过。他们问我找谁，我说找昨天负责登记的那位妇女我还她钱来了，他们说可能是老牛，正巧她提着两个暖瓶来打水，我出门过去说：“大姨，谢谢你了！”“你又来了。”她说道。“给，这是我的一点意思。”我递过去茶叶，她推挡着不要。我急得眼泪差点流出来，把茶叶硬塞到她兜里问道：“昨天那位警察大哥呢？”“那是俺儿子，别找了。”她说。我又把两盒“石林”烟塞到她手里说：“这个你给他。”旅馆里的人都出来看，我强忍住激动的心情，扭头骑车就走，任泪水在脸上横流。只听她在后面喊道：“有空来家玩！”
风比昨天小了许多，似乎老天只顾下雨，忘了刮风。渐渐我的黑棉夹克湿透了，头发一缕缕地耷拉下来，一会就得用手擦一把眼上的雨水，虽然带了雨衣我想穿了也管不了多大事。今天比昨天多了力气，有了信心。田里有三三两两趁雨撒化肥的农民，麦苗儿绿得发亮在风中摇晃着身子，象是排列整齐的仪仗队在热烈地欢迎我为我鼓劲，我在心里大声吼着：“风你刮吧，雨你下吧，我不会向你低头！”我浑身充满了力量，使劲地蹬着车子，向着风雨的前方箭一般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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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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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一次难忘的人生经历磨砺了人性中脆弱的瑕疵，使你在苦难之中淋浴了爱的洗礼。从此，阳光格外灿烂和温暖，你因而愈加坚强地面对生活。
发表于 2008-4-2 1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