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村庄里的记忆

河北羚羊

消失在村庄里的记忆

题记：拜读了梦漪的《消失在记忆中的村庄》，欣赏赞叹之余，引起自己很多回忆，断断续续随心所欲写出一些，不成段落，难尽如人意。真的个才疏学浅啊。然而回忆是真的，感慨是深的，脸皮是厚的，不怕拍砖，头皮儿是硬的。故毅然决然，贴了出去。敬请读到的尊者，不吝赐教为盼。

 

                                 一

离开村庄，漂向城市，对于我来说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是啊，从八十年代初算起，到现在将近三十年，够久远的啦。

久远的时空，有时仿佛一条山径，曲折蜿蜒，沉铺在斜阳照耀的个人历史里。看不清那头，看不尽这头。

雾色苍茫，荒野寂寞。于苍茫中，于寂寞中，山径之上，记忆之树，已是层层叠叠，枝蔓婆娑。

但婆娑的枝蔓里，几乎看不到快乐。可能是因为快乐如风，风过无踪的缘故吧。而留下的，则多是伤感、孤寂，因为这些悲苦的玩意儿，更像沉甸甸的砾石，块块遗落脚下。

 

不过并不是一切都暗淡无光。

回眸远眺，我总能在山径的来处，看到一团光华，一块儿色彩，让自己心境于刹那间温馨飘逸。

哦，那是我的家乡，我儿时的村庄。

在这永恒的村庄里，游荡着我儿时的记忆，一缕缕正在渐远渐消的记忆。

 

                             二

家乡的村庄是温暖的，甜蜜的。即便是忘却缘由的痛，莫名其妙的哭，也让人留下柠檬般的记忆。

家乡的村庄是安静的，恬然的。即便是记不得对象的打闹，理不清顺序的狂野，也让人产生其乐融融的田园印象。

家乡的村庄是醇厚的，甜美的。即便，即便记忆中偶尔浮现出什么愚昧，什么粗俗，那也如沃土中的粪肥，天长日久了，眼前就只留下秋天的沉思，谷香的氤氲。

家乡的村庄是孩子气的，童话的。即便记不清什么原委，但一切总是雨过天晴，充满茁茁生机。

 

家乡的村庄，也的确是孩子们的天地。

看那袅袅炊烟，低矮屋舍，那是他们不倦不归的港湾，精神的依靠。

望那云卷云飞，日月星辰，那是他们永不退场的观众，欢笑的见证。

还有马嘶犬吠，蝉噪蛙鸣，风吹草低，雨洗叶碧……一切都那么清新悦目，都让回忆者心动意迷。

哦，我心颤动，意迷离。记忆如烟如雾，回忆如痴如醉，往事如诗如画，感觉如梦如幻。

 

首先浮现眼前的，是谁？

是各年级的老师。因为他们的气息总是盖在童年的上面，离现在的我最近。这是一群另类的、更加和蔼些的“父兄”。他们大多是乡邻子弟，略带书香气，在父老面前温文尔雅。他们领着大大小小的孩童们读书，写字，唱歌，蹦蹦跳跳，度过一个学期又一个学期。

而家里正牌的父兄，也许是生活太近的缘故吧，印象反倒没那么深刻了。记忆中他们就是劳作，辛苦地劳作，一般较少顾及我们这些懵懂的孩子。其实我们是很愿意与他们纠缠的，即便得到一些呵斥，也仅是多出一些顽皮的嬉笑。

另外还有一些乡里老人，开口三皇五帝、桃园刘关张、三侠五义、武松鲁志深等等，这些比历史课本还丰富深刻呢，让我的童年凭添许多历史的斑斓。

此外，回忆起来的还有毛主席周总理以及马恩列斯等。当然，这些人除了毛主席多些歌曲和语录外，基本上都是堂屋里教室里书本上的标准像啦。

在这林林总总的人物印象中，重点则是同龄的孩子们。

 

                               三

同龄的孩子——呵，这个话题，又是多么迷惑人啊。如果说父母是生活中难解的一面，那么同龄的孩子则可说是另一面。说他们难解，因为他们对自己生活影响多大啊，变化多多啊！一日日，一年年，一层层，一遍遍。仿佛逐渐绽开的花蕊，纷呈出无穷无尽的新意。

还记得捉迷藏吗？似乎总是昏黄的街灯，似乎总看见黑暗中那闪电一样迅捷的童影，似乎总是在将要胜利的刹那被抹杀，似乎总是在收兵时意犹未尽。

还记得制作枪械吗？有木制的，有铁丝弯成的，有纸叠的，有柳条、麻杆窝折编织的，有瓜果雕刻的，等等。哪一支新枪的出现，都有一段心驰神往的故事，都带来天高地迥的喜悦。

还记得作战吗？春天的新泥弹丸，夏天的麦浪波涛，秋天的青纱帐，冬天的雪战壕；不管人多人少，我们总会按每个人实力大小，公平地分为两拨；今天战友，明天敌对；无拘无束，无牵无挂，无远无近，无亲无疏，无怨无怼，无不尽欢。

还记得游泳吗？（请原谅我用“游泳”这个文明词，这是为了城市里人好理解。其实在乡下就叫“洗澡”，而洗澡的叫法也不过是顺从大人们的说法，孩子们洗什么澡啊，纯粹是玩水呗）一般都是到五六月以后，天气炎热，而水渠里的水在浇灌以后，农人还会放一些存入低洼的地方，从而变出个小池塘来；也或者赶上雨水多，天然形成一些水泽。这时，就会出现这样的画面，或碧树杈上，或鲜草地边，几件衣着堆放，不远处清清浅浅的水面上，几个光屁股男孩儿恣肆打闹……唉，那情那景，怎不叫如今的我惆怅。

还记得偷瓜遛枣吗？生产队里的瓜果园，一个看园人成了我们打游击的对象，不管他是谁家的大人，我们都一般地紧张、神秘和鬼鬼祟祟；有时趴在秧垄下，有时藏在树叶间，屏住呼吸，瞄着看园人从尽处、从旁边走过、远去，我们那个乐啊，那个吃啊，弄得个一塌糊涂。

还记得割草挖菜吗？这时，一般叫上一两个同伴足矣。因为一是人多了要等，耽误时间，二是草片一般都不大，人多了不够割，不如分散开呢。割草挖菜就有任务感啦，我们都会赶紧干。割草时砍破手是经常的事，这时我们就捏一撮细土，铺在伤口上，时间不长就好了。（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可现在再有伤口，我可不敢用黄土了）……细细回忆，这里面的故事还真不少呢，即便罗嗦成一本书也不足为奇，且留作后话吧。总之是不管风来雨去，我们都会背着满筐的绿草，向着村庄里的炊烟回归。

还记得读书吗？唉，读书，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为读书，孩子们分出了三六九等，分成了两大类，听话的与调皮捣蛋的；因为读书，孩子们不再是同一片蓝天，而是形成了各自的世界，并且学会了虚荣，弄虚作假，勾心斗角。当然，他们多多少少也学到了各类知识，不管有用没用，不管各自都在什么时间还给老师——代价是把天真沾满黑墨了。

因为读书，我远离了田野、庄稼、牛羊、燕雀、虫草，和不时光顾它们的风雨。最后远离了家乡，远离了我的村庄，我的童年……

 

四

记忆中，家乡的村庄是个童话般的世界。不管是春天的翠黄灿烂，还是夏天的风云突变，或者秋天的瓜果飘香，亦或冬天的大雪纷飞，都那么绚丽多彩，令人心驰神往。

春天里，我们最喜欢到野外看花。空旷的黄土地上，确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景象，然而或许这有一点艳黄，那有几星羞红，瞬时打破了诗人的境界，喧闹出春天的孩子气。春天最灿烂的地方还是果树园，最先出现的是杏花，绯红的，粉红的，挂满枯枝，迎风摇曳，惊煞童心。后来是桃花，梨花，苹果花，油菜花，等等，那也就花枝烂漫，让孩子们乐不思蜀了。再后来连槐树、榆树、枣树等等都开花了，我们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吃，槐花甜，枣花香，榆钱掺入饼子黄……

农村的夏天，对孩子们来说，是最有意思的时光。这时候天长日久，大人们活多心燥，拘束孩子们的时候更少了，所以孩子们如鱼得水，痛快淋漓。田里的庄稼，庄稼旁的花草，花草中的虫豸，搜寻虫豸的鸟雀，捕捉鸟雀鱼兽的各色网兜，拿出网兜的能人儿，这些都是孩子们喜欢纠缠的对象。热的风，燥的蝉，轰隆隆的雷，豆大的雨点，三心二意的课堂，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那么无穷无尽，那么天道和谐，那么自然而然。

秋天，秋风阵阵，硕果累累，庄稼变黄，天高云碧。这时是家乡里最忙的季节，我们也跟着忙，忙着帮忙，忙着吃嘴。记忆中好象多累的活也干过似的，大人们也从没有盯着照顾，我们也没累出毛病，吃出不适。想想真奇怪。

秋天总是转瞬即逝，可能是忙得模糊了时间的缘故吧，然后就到了冬天。此时野外枯黄一片，同时也空旷了许多。但过不长时间，在雪花降临前，播下麦种的地里就泛出了独有的绿色。这种绿，绿得那么单调，那么倔强，让孩童们很少靠近它，除非是追赶牛羊毛驴的时候。

记得家乡的冬天，总有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降，或早或晚，没印象爽过约。这时的欢跃就不用提了，我们玩够了想玩的一切。奇怪的是那时怎么不怕冷呢？穿得不算多厚，更谈不上多好啦，有的孩子玩得手都冻肿了，可都快乐透了，没有缩头缩脑不出屋的现象。

冰雪玩不出什么新鲜花样的时候，大年也就很近了。等到年下，大人们又是一通忙活，这时我们一般帮不上什么忙了，而是跑前跑后地裹乱。印象最深的是村里支起大锅杀猪的景象，大多一家一口大猪，在出圈时已宰杀掉了，然后四足攒在一起（杀的时候绑的吧），拉到支有大锅的地方，排队等着开水褪毛，开膛。这时孩子们有的要个猪蹄角，摁一点儿猪油，点灯玩儿，有的得个猪尿包，吹起个气球玩儿，有的收集很多一寸来长的短骨，撞游游玩儿……

杀完猪，磨豆腐，二十八九买爆竹。买爆竹的事有的大人就交给孩子。我们成群结队，跑到镇上或者更远点的县城里，连买爆竹再逛集，同时还吃顿午饭，到澡堂里洗个燥，一天下来，七八毛钱打住。我们家乡离县城二十多里路，穿村过寨，七八岁、十二三的孩子们，跑那么远怎么就不觉得累呢！

过年。穿新衣戴新帽，吃饺子放鞭炮，亲戚乡邻拜个年，磕个头，得赏钱。这些就不用多说了，总之即新鲜又俗气的那一套呗。此时似乎大人们都童真起来，我们反倒没多少独具特色的童趣了，并且感觉到自己又长一岁，而又一年童话世界即将结束。

是的，对孩子们来说，过年并不像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的那样，是一年中快乐的顶点。它其实更像一道门槛儿，站在这边是童话，到了那边是变化。

过的门槛多了，以前的童话就变得像果冻一样，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五

童年的家乡，家乡的童年，是在不知不觉中远离的。

不能说她远离了我，只能说我远离了她。

因为，对于我来说，家乡的村庄，是永恒地伫立在那片平原上。

 

后来我回过很多次家乡。

家乡的村庄似乎胖了些，增添了许多新房新门。有的张牙舞爪的，说城里不像城里说农村不像农村，庙一样。可能也是与时俱进吧。在这点上，一个人一个观点，当然谁也不要强迫谁吧。

家乡的变化虽然多得有点不适应，但一些老房子还在，一些胡同院子依旧，一些树呀、坡呀、水塘呀犹存，只是，都感觉生疏了，它们似乎也变老了。

家乡里的人变化最大，许多老人已经仙逝，记忆中的壮汉巧妇们，都变成了老头老太太啦。过去的小伙伴们、小学同学们很少见到，上有老下有小的，大多出外忙活吧；有时即便见到几个，真的仿佛鲁迅的润土一样，亲热中总有生疏的气息。一些青年人陌生得很，说起来却是小时侯抱过的呢。家乡的乡邻们见了我都很热烈地招呼着，一些老人亲热地说“呀，你还是小时侯那样啊，没怎么变哪！”我有些尴尬地笑了。没变？满头花白啦，我小时侯就是这样的小老头么？嘻嘻。

像我过去一样的儿童，也是满街跑了，他们肯定是在演绎另一番童话世界。但他们与我的时代终究有些不同，电话、汽车、摩托、手机甚至电脑，什么都有，都见过。只是不知，将来他们回忆自己的童话世界时，是否与今天的我心境相同——我想，大致上该类似吧。

不管将来如何变化，但愿那时的人回忆起家乡时，依然都有一个温暖、幸福的感觉。

                                                            2009、4、25

 

 

 

 

 

 

 

 

 

 

 

 

 

 

 

 

 

天高云淡

很有感触呀!

老爱

文笔不错，有才。

酒仙

我感觉很熟，你太有

 

  

 

 

 

 

 

 

 

 

 

 

 

 

 

 

 学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