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阿齐这人给我至今的印象不是虎头虎脑的样子,而是其顽性,此人虽属猪却是个猴精,没有一时半刻停得了,是个见树踢三脚碰着电线杆也要摇三摇的主。6岁时时就知道分几层将鞭炮埋在灶灰底下,结果母亲、奶奶炒着菜相继被突然而炸的炮响吓得脸发白,而他早已忘记此事在外面和我们滚滚杀杀。有次在家里,见她姐从厨房走出厅堂,百无聊赖的他赶紧躲起来,听脚步声近了“啊”大叫一声突然跳出来,却把抢先一步出来的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汤水父亲吓了一大跳,刚刚煮好的汤水全部打翻在父亲的脚上。过后自然又被父亲认认真真修理一顿。
阿齐一路跪拜过来,身上一套白色的孝服早就沾满了泥,浑身泥迹,完全如一只猪刚从泥浆里滚出来似的,脸上也满是泥,泪或是雨水在脸上划着一道道印子,袖子一擦,左一把右一把的,活脱脱一个地府小鬼。
阿齐早就看见都奴,我从没有见到他是如此的疯狂,手里还拿着一根招魂棍,“E妈蒙”高声怪叫一声就冲出了人群,向着都奴站的山冲去,旁边的人醒过神来拉也无法拉住,瞬间就跑出了十来米。人群里自然齐声惊叫,大叫着他的名字让他快回来,旁边七大姑八大姨直嚷着他几个哥的名字叫他们快去追。
都奴见到了,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依然站在寒风里任风吹雨湿,即使旁边的越军拍他肩膀指指阿齐他侧头看了那人一下,头又转回来依然看着。
可阿齐跑出了十来米,就因路上泥泞不堪,草又沾满了水,这牛魔王冲跑得过猛脚底下一滑,重重地向前摔了一跤,跌下来时候头重重地正好敲在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咚”的一声脆响,引来众人不约而同地一声惊呼,他几个哥哥在后面还没有赶上去,又见阿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知方向地转身几次,眼神早就没有了神采,手想摸摸头,整个身子却再软软地往后仰,“啪”的一下摔倒在地,再不见有任何动静。
“哎呀,流血了”就在阿齐迷迷离离转身之际,人群中就有人惊叫起来,随着阿齐站起来时候,血就从他的头上合着雨水汨汨而出,瞬间就将他的脸染红,再随之滴流到衣服里,将原来全是污泥的衣服染成红红的一片。
几个哥哥连滚带爬地跑到跟前,争先恐后抱起弟弟,却任是怎么样的呼唤,阿齐也睁不了眼睛,小手还紧紧握住招魂棍。
“阿齐,阿齐!!”几个哥哥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渐渐变了调有了哭腔。他们几个哥哥最小的也大阿齐十来岁,平时最疼爱这个虎头虎脑的弟弟,平时弟弟在外稍有委屈,几个哥定要找对方理论一方,仗着兄弟多有时甚至不惜动武,有次在旁边看父亲打弟弟打得鬼哭狼嚎似的,心疼,几个哥哥不约而同从父亲手中抢过弟弟夺门而出。
听着几个哥哥带着伤心而又恐怖的叫声,村里的人心立即抽紧,一个疑问重重地敲击在众人的心间,是不是阿齐又出事了,如果是,他家那可惨不忍睹了,事情会更加的难已收拾。
都奴他们也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人人脖子伸得很长,脚步向前挪了几米,如看戏般聚精会神地看着山坡下那意想不到的一幕,时不时转头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或许是听到这凄惨的呼叫,不知什么时候,从北边的山坡上冒出三四个人来,飞快地向人群跑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印着红十字的药箱。他们跑过人群时候,“是解放军”一些人不由嚷嚷。
众人来不及细看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但心不由的定了一半。
都奴他们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几个人,远远看上去他们在交头接耳,动作有点紧张,随之从包里掏出一个望远镜,全部蹲下来向几个解放军出现的地方观望,有些人则紧张将背在背后的枪拿到手上。他们也诧异怎么突然间解放军会出现。
解放军冲到阿齐哥哥他们面前,接过阿齐,提着药箱地迅速地从箱子里拿出器械,也不理会山坡上的越南人,认真地为阿齐检查身体。
过一会,他们和阿齐哥说了几句,众人见几个哥哥仿佛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心“扑通”才掉下来,看来阿齐没有什么大问题。
“老二,怎么样了?”有人大声地问阿齐二哥。
“晕过去了,部队的人正为他包扎伤口,说休息一会就会醒了”二哥大声地回答。
“都奴他们在看什么?”突然有人说,这才提醒了众人,众人向都奴他们看去,见都奴手上还拿着一部望远镜,还在观看这些部队冲出来的地方,嘴里说着什么,旁边有两个越南边防军在紧张地记着。众人随着都奴看的方向转头一看,北边的山坡上三三两两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十几个解放军,有的穿军装,有的却在寒风中赤裸着上身,手中却什么东西也没有,静静地看着都奴他们,有的人见村子里的人望向他们,还友好地挥了挥手。众人看见这么多部队的人,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安定,几个老人向着阿齐几个哥哥叫:“老二,走吧,让老四和部队的人送阿齐回去,赶时间吧”
“都奴他们好象也要回去了”有人说。
大家看去,只见都奴他们人人早将枪拿在手上,陆陆续续站起来,脸依然看着众人和解放军,慢慢地退着走,在快下坡时候,都奴将手放在嘴里,很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将一直拿在手上的衣裳使劲摇了摇,用力一扔,衣服全挂在一棵树上,其中一件蓝色的毛线衣在绿树上分外的耀眼,都奴再挥挥手,做了一个放鞭炮的手势,再摆动下身,对着众人做了一个十分下流猥亵的姿势,转身一跳,不见了人影。
“那是阿齐姐姐的衣服!”我立即记起那天阿齐姐被杀时候就是穿着这件毛线衣跟着她妈走的。
众人也知道了,也明白了都奴最后那个姿势是什么意思,人群中又是传来一阵阵议论声。
“他妈的,这个畜生!”有些人早已愤愤不平地骂出口来。
而阿齐几个哥哥,在目送解放军送走阿齐后,转身也看到了都奴嚣张而又挑衅的一幕,几个兄弟和亲戚们眼定定地看着远处挂在树上的蓝色毛线衣,气愤得满脸通红浑身哆嗦,那极力抑制的呼吸声,那激愤无比的心跳声,由含着细雨的寒风一吹,隐隐约约沉沉地传过来,如锣似鼓“咚咚”地敲击在众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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